等周區長做夠了自我批評,冀良青才略微緩和了一下語氣,很有點語重心長的說:“當然了,我也知道你們基層工作不好做,但再難,再累,我們都要完成自己的責任,我建議啊,南區的同誌們可以都提提好的建議嗎?包括對周全同誌有什麼好的建議也可以給市委反應,我們一同攜起手來,把南區建設的更美好。”
冀良青的話聽起來是溫言細語的,也說的中肯實在,但季子強卻以自己多年在官場獲得的經驗明白,這個周區長估計是要倒黴了,因為現在或許大家都還沒有反應過來,但要不了幾天,他們就會詮釋冀良青現在的講話,冀良青的建議聽起來是為了工作,但仔細想想,就不是這麼一回事情了,他在刺裸裸的告訴南區的幹部,對周區長的錯誤可以到市委反應,也向大家展示了一種明明白白的意圖,那就是要讓周區長下台。
現在的幹部,要說一點問題沒有,那就是騙人的鬼話,隻是問題大小,輕重不同而已,隻要有一個契機,有一個點火索,很難說有幾個人能躲得過區。
而冀良青讓全區的幹部反應周區長的問題,你想下,那問題可能就不是一條兩條了,聰明的中國人連“莫須有”這三個字都能創造和發明出來,何況這個南區區長本來就不是一個很幹淨的人。
於是,季子強就抬起了頭,認真的看了看滿臉汗水,心驚膽寒的周區長,季子強想,自己恐怕以後很難在看到這個區長了。
不過季子強想想也是好笑,沒想到自己和冀良青的鬥爭,最後演變的結果卻是讓這個南區的區長來買單了,這就是權利鬥爭的奧妙之處,很多人恐怕到死都不知道為什麼會是自己撞上了黴運,其實很多深沉的因果關係,當事人是永遠都不可能明白。
季子強其實在根性裏總擺脫不了農民淳樸而地道的思維,此刻他坐在寬敞舒適的會議室裏,看著振振有辭發表重要理論的市委書記冀良青和危襟正座、洗耳恭聽的一幫南區的領導們,心下就突然想到了社會分工。
他知道,社會確實真的有體力勞動和腦力勞動的分工,而這樣的分工,也正是我們區分草根民眾和精英階層的重要標誌,而這兩者在社會地位、名譽和收入等作為考量人們活著的價值和意義,那又是何其的天壤之別啊,眼下這些權掌一方的大員們,無疑就是從事腦力勞動的了,看看他們的工作條件是多麼的舒適和愜意啊,軟椅坐著,茶水喝著,雙手體麵而尊嚴地撫著,心思如野馬般奔騰著,雨淋不著,天曬不著的,真真舒服到了家。
哪裏象成天奔走、揮汗、勞作在勞動第一線的工人、農民和販夫走卒們,他們是以自己誠實的勞動創造真正社會財富的人,卻因為是與自然搏鬥類型,而非眼前這些精於政治,樂於與人搏鬥的基層小政治家,所以注定隻能和貧苦和艱辛作伴。
季子強這麼鬆散而零碎地想著,他的心理繼續無端的向毫無邊際的地方奔馳,他看到了與自己童年一起長大的夥伴,更看到了自己年邁而枯瘦的雙親。
而自己,因為機緣湊巧,竟然可以其勢炎炎、當仁不讓地坐在標誌地位和尊崇的會議室裏,充當著一片土地上的父母官呢!
季子強正在想著,冀良青卻用意味深長的眼光看著季子強,說:“季市長也講兩句吧。”
季子強趕忙不再胡思亂想,很謙和的笑笑,搖搖頭說:“我對黨建工作不是太熟悉,今天就不講了,冀書記已經很全麵,很徹底的分析和指導過了,我在說那就畫蛇添足了,嗬嗬。”
季子強回答的也很從容,讓冀良青有點懷疑,今天自己的行為季子強到底看懂了沒有,因為到現在為止,冀良青並沒有看到季子強臉上有一絲的驚慌失措來。
南區的秦書記肯定已經看透了冀良青的意圖,所以他也不等周區長在主持會議了,見冀良青沒有其他的指示,就用征詢的眼光看了看冀良青,然後宣布散會。
一溜的轎車直接到了賓館,更多的區領導在賓館裏麵等候,冀良青書記和所有區裏的領導握手,季子強當然也要做作樣子,好像很高興的和每一個人說上兩句話,拍拍肩膀,笑上一笑。
有時候季子強真的感覺做領導的其實在大部分時間也就是賣笑的,不過這也要看你的職位了,像冀良青今天就不用對每個人笑,他臉端的平平的,誰也不敢說什麼怪話,但季子強自己卻不能,因為自己不是正職,也沒有達到冀良青這種權威,所以季子強還要繼續的笑,笑到臉上的肌肉發酸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