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煙火明亮時,眾人終於看清,那少年在笑,他的目光此時落在碧蘿扭曲的臉上,黑瞳冰冷,而唇邊的笑卻十分陰森殘忍。那神情,就像地獄的阿修羅在欣賞人類的垂死掙紮。
“滿意嗎?”這個冷漠的少年終於開口,說了第一句話,孤高的語調,卻帶著濃濃的挑釁和輕蔑的嘲諷。他的聲音明明清澈幹淨,卻透著絲絲寒意,像毒蛇芯子一樣鑽入人的心底。
這一刻,所有人恍然大悟,這個屹立在月色之中的少年,內心完全不像他的麵容那樣,純良無害,而是像蛇蠍一樣陰毒。連那逍遙王都震驚了,目光無法從十五陰森的笑容上挪開。
這個少年,明明是地獄裏的惡鬼,根本不是那日冷厲卻呆板、言行舉止皆透著一份高雅的少年。
十五盯著碧蘿,慢慢地欣賞著此時她痛苦、痛恨,甚至絕望的眼神。
防風,我和你說過,要留著你的耳朵聽碧蘿的慘叫。
剛剛,不過是開始而已。
沐色,你在天之靈,可看到了這麼一幕?他們給予你的痛苦,我正一點點地加倍討回來。
蓮絳看著十五唇邊的笑,似已感到她此時體內奔騰喧囂的仇恨,碧色的眼眸裏帶著不可見的寵溺。他轉頭看向碧蘿,“那個綠蘿卜,你別光顧著叫啊,我相公的賀詞你還沒有看呢!”說著,長袖飛舞,一匹紅布從他袖中獵獵飛出,然後唰的一聲,貼在了那院中門匾上。
“賤人配狗,天長地久!”幾個滾金燙字,大剌剌地落入眾人眼睛。
這一刻,所有人都知道,這對男女是徹底來羞辱這場婚禮的。和皇帝不同,他們選擇了更直接更極端的方式,麵上的嘲弄更是毫不收斂。
明知道這睿親王府守衛森嚴勝過皇宮,在他們出現時,更是有上百殺手和錦衣衛暗中潛伏,可他們卻毫不畏懼,絲毫不放在眼裏。
“膽色過人……”逍遙王剛開口,才意識到用詞不對,瞟了碧蘿一眼,忙改口道:“真是膽大包天!”
碧蘿回頭一看紅布上的那幾個字,眼前一黑,隨即一甩手中紅綾,瘋了似的朝蓮絳攻擊過去,卻被秋夜一澈擋住。
秋夜一澈眼底的陰霾濃濃湧起,殺氣在他周身滾滾翻騰,如烏雲密布的夜空,頃刻就要電閃雷鳴。他身形宛如白鷺掠空,眨眼便站在那房頂的另一端,在夜風和煙花中,與十五遙遙相望。
“傳聞長生樓有一少年,神出鬼沒,劍術驚為天人。今日,本王也想領教一番!”他手中瀝血劍發出幽暗的紅光,宛如地獄路口盛開的曼莎珠華,十分妖異。
十五低頭,抬起自己的雙手,眼底掠過痛苦。如今的雙手細長白皙,手腕皮膚完好如雪,不見那些觸目驚心的傷口。當年,她去哪裏,都戴著連串的鈴鐺手鏈,走路時,發出脆響的碰撞聲。
眾人都說:胭脂王妃喜歡戴一串串手鏈,老遠聽到聲響,便知道是胭脂王妃來了。
其實,誰知道,手鏈下,有著無數道疤痕。
她寫信告訴師父:胭脂欲嫁與秋夜一澈為妻,望師父前來主持婚禮。
一月之後,師父風塵仆仆地趕來,卻是強烈反對這一門婚事。
她不知道,向來視她為掌上明珠的師父,性格溫和的師父,為何如此反對她的婚事。
“我不願你嫁入皇家!”師父簡單一句,語氣卻是斬釘截鐵,不容違抗,“若你執意嫁他,那你我便斷絕師徒關係,你此生都不得用我教你的劍術和醫學去助秋夜一澈!”
她不肯斷絕師徒關係,更不願意放棄愛情,當即跪於師父身前,拔出長劍挑斷雙手各一條經脈。那條經脈,不會讓她殘廢,但是,卻讓她無法拿起細小如銀針的東西,從此,她不能替人針灸;雖能用劍,卻再也無法將劍術發揮到極致,因為,劍一快,她的手便握不穩!
師父拂袖而去,那兩條傷口卻始終無法愈合,最終留下了醜陋的疤痕,不得已,她戴上了鈴鐺手鏈,用以掩蓋。
她抬頭看著秋夜一澈,兩人之間的距離僅僅隔了十丈,卻是相隔八年。
她曾為他自斷經脈,而他此時卻要討教她的劍術。
天空霍然一道驚雷,烏雲黑壓壓而來。
“相公。”看出了十五神色不對,蓮絳輕聲喚道,旋即握住她的手,這才發現,她的手指此時竟冰涼刺骨。
溫暖從指間傳來,十五看著手心那瑩瑩白玉的纖手,不由得歎息,蓮絳連手都這麼美。她看著蓮絳,溫聲道:“去我後麵。”
“相公?”蓮絳睜大了眼睛,語氣中已有了一絲擔憂。可看著十五堅定的神色,他隻得回頭對秋夜一澈道:“可別打太久了,今晚怎麼說都是睿親王您的新婚之夜,可別讓那綠蘿卜等成了幹蘿卜哦。”說完,轉身站在了十五身後十尺的地方。
秋夜一澈右手微抬,袖袍獵獵,手中紅色瀝血劍鏗然一聲,如蛟龍出淵。整片黑雲壓境的天,瞬間竟被那道紅光撕開。隨即,紅光帶著劈天斬地的劍氣麵朝十五飛去,那白色人影更如行雲流水掠近十五,並想閃至她身後,斷她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