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唇動了動,然後湊過去,輕輕地吻了他的唇,他片刻木然,沒有回應。
“你去煎藥吧。”
她捧著他頭,額頭抵著眉心,聲音無助,“既然你決定,那就你動手……”
蓮絳睫毛終於動了一下,像羽毛掃過,卻像刀一樣切在臉上——生生的疼。
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朝外麵走去,步子凝重,每走一步,仿似就過了一年。
十五靜靜地看著他離開,拾起地上的月光,指尖一彈,月光鑽入了腰間,隨後,她又走到窗前將蓮絳替多多親手做的那個娃娃抱在懷裏。
風盡在走廊上靜靜站了一夜,終於看到房間的門推開,蓮絳疲倦地站在門口,頭發散落,衣衫淩亂,雙眸無色。
昨晚蓮絳進去之後她依稀的聽到兩人的爭吵,可後麵卻突然沒有了聲音。
他扶著牆往前走,整個人在晨光中看起來十分瘦弱,隻要一陣風就能將他吹走,到了拐角處,他終於堅持不住,捂住胸口,暗紅色的血從他蒼白幹裂的唇滴落。
好像剛剛那幾步,已經耗盡了他一聲的力氣。
風盡默然地望著他,見他朝自己的別院方向走去,回頭盯了敞開的房間許久,才提起步子去追蓮絳。
到了自己院子裏時,看到蓮絳手裏拿著扇子蹲在廚房外正在煎藥,而藥裏麵充滿了紅花的味道。
她蹙眉,“蓮絳……”
可蓮絳睫毛未抬,隻是盯著那爐子上的藥,他整個人就像一尊精雕細琢的冰雕,卻在烈日下慢慢化開。
風盡一顫,卻不敢上前。
他唇角的血漬沒有擦掉,在蒼白的唇襯托下,顯得猙獰而驚心。
藥足足煎了一個時辰,就一動不動的守在那兒,待藥好了,他又倒在碗裏,端起來從風盡身邊走過,神色木然。
到了別院,他卻在牆角停了下來,整個人都靠在上麵,似乎想要找到點依托和支持點。
陽光從頭上泄落下來,照在他臉上,他皮膚蒼白,近乎透明,正是這樣,他臉上蔓蛇花看起來像是活了過來。他這一生,恐怕也找不到比手上這事情,更加殘忍的。
就在前天,他還在給自己的多多找人做手推車。
可今天呢……
那端著碗而血淋漓的手突然發抖,他就那樣迎著陽光,雙瞳盯著太陽,嘴角詭異勾起,看不出是譏是嘲,隻是瞬間,烏雲密布竟然遮住了烈日。
很快,又恢複了平靜。
衣衫下,蔓蛇花在皮膚下恣意遊走!
他走進長廊,然後踩上石階,門依然開著……可他卻突然一慌,快步走了進去。
屋子裏還有些淩亂,是昨晚爭吵時留下的殘痕,兩個破碎的碗在地上,還有褐色的藥漬,可床上不見她,小榻上也不見她。
他踉蹌著後退一步,聲音沙啞,“冷。”
冷走過來,“殿下。”
“十五呢?”他回身,驚慌地看著冷。
冷愣了片刻,進屋查看了一番,“殿下你離開後,夫人一直在屋子裏,無人出入。”
“十五……她不在。”碗從他手裏跌落,他後退一步。
“殿下,或許夫人……夫人去安藍郡主那兒了。”
“可為何,她……帶走了我給多多做的娃娃,還有我的外套。”
他想起今天早上她靜靜看著他的樣子,突然大喊道:“出城!”
冷一怔,而蓮絳已經衝了出去,冷忙從旁邊拿起了傘追了出去。
天氣好不容易放晴,天空碧藍色,白雲朵朵,又是春日,護城河柳樹扶風,城中人群擁擠,商鋪顧客滿盈。
蓮絳站在府邸門口,看著四通八達的街道,幹裂的雙唇微微顫抖,“她應該剛走一個時辰,一定要去,越城之外的每條路都察看……”
冷將傘撐在蓮絳頭上,後麵的風盡也追了過來,接過冷手裏的傘,站在蓮絳身側,又取來麵紗替他戴上,“今日太陽有些大。”
蓮絳根本聽不進,憑著感覺往前走,目光不停的在人群中尋找,見有人從前方過來,他甚至不顧姿態上去拉著人詢問。
風盡趕緊將他拽開,又吩咐了幾個人將蓮絳護住。
越城府邸,哪怕是整個越城,長生樓沒有人比她十五熟悉的。
那幾日被角麗姬困在裏麵,她憑借著中衛的身份將地形勘察了個遍,她已經出了越城兩個時辰了。
“勞煩你去長安。”十五站在官道上,將車資遞給車夫,示意他開著空車繼續往長安前行。
短短兩個時辰,她已經換了四趟車,無一例外,車都會被她支向各處,為的就是混淆長生樓的視線。
她身上仍然披著蓮絳的那件披風,銀地黑麵,卷邊繡著地湧番蓮。
一手放在小腹上,一手抱著娃娃,眯眼站在路口,也不知道該往哪裏走。
心生悲涼,原來她對蓮絳已經依賴到了這個地步,離開他,竟然找不到去處!
驛站處風很大,將她長發吹得飛揚而起,幾乎要眯了眼睛,她抬手將其拂去,卻又扯到一小縷銀發。
此時,有幾個旅人正在驛站裏喝茶,十五看了看拴在馬廄裏的馬,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