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寒飛雪盼日暖,轉眼桃花滿樹開。
秦維楨在武當山住了大半年,得冷青鬆悉心指教,進步飛快,他寡言少語,性子溫和,與其他弟子相處甚歡。過了新年,冷掌門把他叫到房中,商量洛家莊招賢令一事。
冷青鬆的屋子極為簡樸,三麵牆壁都是書架,子,史,經,藉,醫,卜,佛,道,應有盡有,無不通讀。書案上除了筆墨紙硯外,還整整齊齊的擺放著三本書——《梅花易數》,《邵子算數》,《陰陽五要奇書》,頁麵泛黃,已經卷了邊,想必主人經常翻閱。
二人坐定,冷青鬆問道:“我不理江湖中事久矣,但洛家莊送了請帖過來,少林武當兩大門派首當其衝,推脫不得,思來想去,還是你和思齊替我走一趟洛陽吧!他年少氣盛,難免有時行事莽撞,有你在我方可放心。洛夫人拿到我的書信,也會對你們禮讓三分。”
秦維楨猶豫片刻,說道:“洛夫人召集天下英雄,隻怕是為了推舉一人為首,對抗鬼目宮和幽冥教,少林寺處在六合之外,不理俗事,師祖若不出麵,晚輩和思齊二人隻怕難以服眾。”
“有你梅師叔這個武林盟主在,還怕無人領頭?”冷青鬆神色淡淡,轉開眼去,“此事並不簡單,洛夫人隻怕別有用意,鬼目宮也不會善罷甘休。老夫若去了,節外生枝,反而不妥,不如靜觀其變。”
“……晚輩還有一事不明。”
“但說無妨。”冷青鬆似是早有預料,神色如常。
“這鬼目宮宮主殺戮成性,與正教為敵,要稱霸江湖,可是因為陳年舊怨,衝著武當來的?”
“……不錯,她年輕時隻是性情乖張,霸道逞強,直至她夫君,也就是我師兄,帶了孩子不辭而別,才會性情突變,喜怒無常。”
“孩子?他們二人有孩子?”
“不錯,我師兄與她下山成親不久,便知道了師父死訊和遺囑,悔痛不已,幾年後兩人有了孩子,卻終是性情不合,漸行漸遠,他臨走前寫信給我,道:‘我亦飄零久,十年來,深恩負盡,死生師友。(顧貞觀《金縷曲》)’”
冷青鬆轉向窗外,神情落寞,山抹微雲,天粘衰草,武當風景一如既往的好,可惜那情同手足對床夜雨的兄弟,卻是心灰意冷一去不歸了。
“話說骨肉情深,一個母親失去孩子,定是痛苦萬分,由愛生恨。那楊前輩此舉,恐怕欠妥。”秦維楨想起蘇州河中那哭的撕心裂肺的母親,倒對淩霄生出幾分憐憫。
“我師兄本意是不想孩子跟著母親墮入魔障,誰知釀成大禍,淩霄自那時起便對正教恨之入骨,心心念念著要一統江湖,排除異己。唉,倒底是一步錯,步步錯,事已至此,任誰都無力回天了。”
“不知師祖可知道那孩子的下落?”秦維楨自忖淩霄因子成魔,良知未泯,若是能找回她愛子,此事或許尚有轉機。
冷青鬆背對著他,雙眉緊鎖,沉默良久,“那孩子命途多舛,已不在人世了。”停了停,又道:“我見過那男孩,性情溫順,與世無爭,一點兒都不像他爹娘,隻可惜,偏偏卷入江湖,造化弄人……”
秦維楨和何思齊二人即日起程,奔赴洛陽。路上提起洛家莊那位神秘夫人,何思齊道:“聞聽洛夫人年輕時位居‘武林四美’之首,家世容貌無人能敵,洛家莊莊主仰慕多年,終於抱得美人歸,對其言聽計從。她一進門就大權獨攬,手段了得,夫君幾年前過世後更是與禦劍山莊斷絕來往,遍施錢財,廣交豪傑,洛家莊近年來成為北地‘天下第一莊’,她功不可沒,咱們見了她,可要小心行事。”
“梅師叔做人向來滴水不漏,左右逢源,怎地得罪了洛夫人?”
“之前下山時聽人提過,說是與軒轅山莊主人有關。”何思齊一提起那人便按耐不住的躍躍欲試。
“這……何兄,街談巷議,道聽途說,咱們還是莫要理會了。”秦維楨從未見過那人,可由顏夫人話中可知,風擎天夫婦二人情深愛篤,偷香竊玉之事隻怕是子虛烏有。
“此話有理,十多年前我曾見過飛天劍主人,言行舉止倒也正派,武學造詣確實了得,令人欽佩。軒轅山莊出事之後,掌門難過了許久,從此便對傲雪劍愛搭不理,如今想來,大概是因為風家。”
十多年前,武當山來了一對父子,那中年男子青衫廣袖,蕭疏軒舉,英華隱隱,身旁的小人也是一襲青衣,和男子一樣抱肩而立,不苟言笑,五官神情簡直就是父親的縮小版。待那男子自報家門後,少年何思齊方才知道:這形相清臒的男子居然就是鼎鼎大名的軒轅山莊主人,江湖中令人聞風喪膽的飛天劍乍看之下,倒似個慕名來訪的文人墨客,謙恭和善,知書達禮,隻有對著自己那囂張桀驁的兒子才會疾言厲色,目光如電。何思齊想起去年引發軒然大波卻又銷聲匿跡的神秘青衣人,年輕輕輕便火燒禦劍山莊,竿挑鬼目宮兩大高手,不禁暗生疑竇:難道飛天劍少主人還活著?這血腥屠殺,倒底是魔教作亂?還是報仇雪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