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落在後山的岩壁上找了一個凸出來的小平台坐著,發上的兩根飄帶迎風飄蕩,岑溪兒熱衷於替相公梳頭打扮,如今許落的簪子和發帶,都快比她自己多了。
嘴裏咬著一顆通紅的野果,許落把長刀墨陽背在身後,腰上還別著兩把步雲,這與一身書生打扮並不那麼協調。
春生靈活的爬上來,把一個酒囊放下,說:“師父,剛剛好像又飛過去一個。”
許落點點頭,說:“別數了,反正整天都有人飛來飛去。”
“唉”,春生歎了口氣,“他們怎麼光轉呢,還不來打……”
許落說:“你就知道打。修真世界裏步步凶險,不查探清楚狀況,一般不敢在宗門這個規模上發生衝突的。”
“那他們會不會就隨咱們去了?”
“不會的,隻是暫時還不放心而已,遲早會有一戰,興許還不止一戰。笑,還笑……你呀,就怕沒架可打。”
春生尷尬的笑了笑說:“總覺得打架了才能突破,就每天都想打……所以,我才不想做皇帝。”
“其實皇位這種事,不用這麼著急的,隻不過真要起事的話,總需要有人做這個主心骨,穀爺確實比你合適”,許落說,“實際不可能像想象的那麼快。”
“不是有諸葛後裔嗎?還有宋將軍。”
“可是畢竟八百多年了,慶國境內,起起落落多少大家世族,根基深厚。就算是仙門中人,怕也不會沒有。這就是為什麼,慶國明明如此孱弱,卻還綿延了近千年……這裏頭有許多隱藏在背後,微妙的力量博弈與平衡。”
“哦。”這些東西,春生是聽不懂的。
許落歸納了一下道:“這麼跟你說吧,燕國一向兵強馬壯,為什麼數百年來,始終沒有一口吞下慶國?答案很簡單,因為當時燕國陰煞宗與慶國落箭山之間的微妙平衡,始終沒被打破。總的來說,就是隻有當上層修真宗門之間的這種力量平衡被打破,俗世裏的兼並和統一才可能真的實現。”
春生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試問道:“那像是梁國之前那樣,大將軍造反,取而代之呢?”
“這並不影響宗門的利益和勢力範圍。”
“哦,那是不是等於說,雖然修士不能直接參與俗世戰爭,但是事實上,我們才是前提。比如夏國,就需要我們出聖宗去為它贏得立世生存的空間。而對手,就是落箭山。”
“不錯……變聰明了。”許落喝了一口酒,讚許一句。
“那不許修士直接參與俗世戰爭的原因,是不是因為怕戰爭升級,凡人被殺掉太多?”受了誇獎,春生再接再勵。
“很不錯,這就是你直接在俗世修行的好處。有些東西,就連為師都是下山後才慢慢想通的。”
“那修士宗門為什麼不直接站出來統治各自的國家?而是要隱在背後,就連與王朝之間的聯係,都不可以太密切。”
許落想了想,道:“這個問題我也是最近才想通的……對於俗世而言,仙道,必須飄渺。若不然,百業便都要廢了,所謂人人向道,其實是最糟糕的事情。你想想,如果讀書人的夢想不是科舉,廚子的精力不在灶台,農夫的期待不是秋收,漁民的心思不在舟和網……這天下,還有生氣嗎?”
“……”春生想了許久,抬頭道:“這麼說來,俗世裏的人和事,才是更重要的。”
許落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對的,不管最後當的是皇帝還是宗主,你要永遠記住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