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8天8夜,115人成功獲救!
被困礦工如何在井下頑強存活?是什麼使他們能夠堅強麵對來自精神和身體的雙重煎熬,突破“沒有食物隻能生存7天”的生存極限?本刊記者與獲救礦工麵對麵——
堅持:王家嶺煤礦透水事故獲救工人自救實錄
王新國:活著真好!
2010年4月6日上午11時37分,王家嶺“3·28”透水事故獲救的60名傷員,乘坐“救”字頭專列到太原醫療條件最好的三所醫院轉院救治。
在礦工休整了一天,各種情況稍微穩定後,4月7日上午,本刊記者來到山西省人民醫院健康中心,一棟獨立幽靜的小樓,“祝礦工們早日康複”的條幅掛在樓門口分外顯眼。上到二層樓梯口,背著相機、攝像機的各大媒體記者在不住地往走廊裏觀望,等待著安排采訪;兩名警察在樓梯口把守著,以防其他人驚擾了礦工;穿著白大褂的醫生護士在走廊裏來來往往。一側的休息室裏,有等待采訪的記者,也有在整理病例的大夫。記者在旁邊看到病例的第二頁寫著“曹某,肝腎功能有損傷,低血糖,電解質紊亂。患者因在井下8天8夜,偶爾飲井下的汙水,尿少,因長時間缺水和得不到營養補充,而出現肝腎損傷,低血糖,電解質紊亂。通過輸液和進食流食以及個體化治療,該患者肝腎功能已有好轉,各種體征趨於平穩……”
上午11時50分,本刊記者在院方安排下,有幸采訪到在該院接受治療的獲救礦工王新國。王新國說的最多的就是,“活著真好,活著真好!”
在整潔的病房和雪白被褥映襯下,王新國更顯精神,從麵容上已看不出曾經與死神遭遇的驚恐。而從他幹裂的雙手、脫皮的皮膚以及左手臂上多處結痂的傷口上,可以看出他曾經與死神搏鬥留下的傷痕……
來自湖南的王新國今年53歲,孩子也已成年,由於家裏貧窮,不得不在已過知天命之年還四處靠體力打工。
今年春節期間,王新國從一些在山西做礦工的親戚和老鄉口中得知下井挖煤工資相對較高,從沒有下過礦井的他為在地下幾百米甚至上千米地方幹活是否安全而感到憂慮。親戚和老鄉向他介紹,他們所在的王家嶺礦是一家國有大礦,各種安全措施都比較嚴格。王新國在權衡高工資和高風險之間,選擇了前者。
春節一過,王新國便和親戚一同坐火車來到王家嶺煤礦,成為一名井下礦工。一個多月的井下工作很快讓王新國適應了那種白天也是黑夜的生活。
3月28日13時40多分,王新國所在班組的20多位工友正在井下近千米的工作麵工作,離換班還有一個多小時,突然停水停電。隻聽到有人喊:“下班了,下班了,趕緊撤,快點……”因為井下時有停電,王新國和工友並沒有覺得有什麼異常,便隨著工友往井口走。當走了近百米時,發現腳下有水了,短短的瞬間,水就淹到王新國的大腿位置。王新國和工友意識到可能發生事故,驚魂未定的他們迅速爬上傳送煤炭的皮帶,貓著腰往前爬。沒幾分鍾時間,皮帶也被淹沒,王新國和工友看到前麵的巷道較高,迅速都找好位置,雙手掉在固定頂麵的鉚釘上,腳踩在巷道壁上。就這樣,他們堅持了一天一夜,王新國被岩壁劃傷的手臂和冰冷的黑煤水讓他難以堅持。後來有工友想出辦法,把上衣脫下來,用袖子綁在鉚釘上,像秋千一樣吊在上麵,以減輕體力。就這樣,3天3夜過去了……
之後,由於井上救援隊在積極抽水救援,水位開始下降,王新國和工友扒著巷道崖壁往前移動,最後發現一處地勢較高的平台,才擺脫被水淹的危險。
看到水位下降,王新國和工友們看到了希望,黨和政府肯定在積極營救他們,家人也熱切地等待著他們,就是靠著一種信念,一種毅力,他們堅持著。
“剛開始水很髒不敢喝,井下的前幾天,有工友喝自己的尿,後來,尿都沒了。為活命,再髒的水也要喝。吃的東西幾乎沒有,有媒體報道有礦工吃樹皮。”王新國說,那種樹皮怎麼吃嘛,吃到胃裏都要吐出來。
在井下隻有看表時,才打開礦燈。因為少開燈,所以難以看清楚彼此瘦削的模樣。照顧王新國的護士說,他們每個人都瘦了不少,有的最多瘦掉20多斤。
無聊、空虛、寂寞、饑餓、恐懼地等待,王新國和工友們各想各的心思,並相互鼓勵著,期盼著。王新國想到,剛剛來到山西打工,妻子、孩子還盼望著他能掙上大錢,沒想到自己卻連命都要搭上,出去以後一定要好好活著,一家人其樂融融……想著想著王新國有點模糊,他已經沒有餓的感覺,幾個大男人互相緊靠著握著手取暖。
獲救的日子是第8天,王新國看見不遠的水麵突然燈光閃爍,他以為是幻覺,不斷地用手揉著眼睛。
“那裏是不是有人,是不是啊,你趕快看一下。”王新國推醒工友,工友看了看說:“是有人。”王新國想喊,但是熬了8天的他喊的聲音十分微弱,於是他用手拚命敲打物體,寂靜的井下,敲擊聲能夠傳得很遠。燈光越來越近,王新國和工友看到了希望,有的工友在極度虛弱的情況下還能哭出聲……
李敏付:被水攆著跑感覺太可怕
提起10天前發生的礦難,李敏付依然心有餘悸,他說:“水攆著屁股跑的感覺太可怕了。”
來自河南商丘的李敏付是王家嶺煤礦的瓦檢員,負責礦井的瓦斯檢測。他是328透水事故發生後第一位察覺的礦工,在他的及時通知下,當班下井的261人中,108人迅速升井,避免了事故擴大。
3月28日13時10分左右,李敏付來到20101工作麵的回風巷道,在巷道裏站了6、7分鍾後,他忽然聽到風筒發出“嘭、嘭、嘭”的巨響。他用手按了按風筒,感覺壓力很大,按都按不動。
當時他還以為是風帶被堵住了,趕緊過去檢查,走了十米左右,發現空氣裏出現灰塵,又繼續往前走了20米,突然發現能見度隻有1米了,灰塵明顯增多。
他下意識地往地上看,發現1米遠的地方湧起20厘米高的水頭,這時,他身後的一個皮帶工也看見地上的水,他們倆幾乎異口同聲地大叫一聲“透水了,快跑!”
“這時水流已經很大,水頭越來越高,我們每一步都踏著水在跑!”李敏付稱自己當時腦子裏一片空白,隻想著跑,不停地跑,拚命地跑,這輩子從來沒有跑得那麼快過。他感覺被水攆著屁股跑的感覺太可怕了!
一邊跑一邊喊,一路跑下來,越來越多的人跟著他們跑。李敏付說:“短短1000米,我不知道跑了多長時間,這段時間特別漫長,怎麼跑都跑不到頭。”
羅欠來:吃煤、喝尿、吃紙片、樹皮的生死八天
3月28號下午,洶湧的水浪衝向王家嶺煤礦的膠帶巷,礦工羅欠來一下子被眼前發生的一幕驚呆了。
“滿腦子都是空白,當時水一下子漲上來了,我想這怎麼躲,我們那裏麵有二十幾號人。”
隨後羅欠來和工友們跑到了位置相對較高的連接巷,在黑暗的巷道中,他們自發將礦燈收集起來,每隔一段時間開一次燈。
“不能開大燈,隻開小燈。為了節約利用,不知道還有多少天,開大燈耗電,小燈最起碼能維持時間長一點,吃的東西,就不好說了,吃紙、吃樹皮,喝尿,沒辦法不喝,堅持不了,不喝也喝了。”
4月1日,礦難發生第五天,垂直鑽孔二號鑽井終於打通,次日下午2點12分,被困井下120小時的羅欠來和劉學軍在井下用木塊敲擊地麵2號垂直鑽井鑽杆,發出頑強的生命回應。
第一時間所有人看到生命傳遞上來的信息,瞬間眼淚濕潤了,大家情不自禁地一起互相擁抱,時間就是生命,下午4點開始,300多袋100毫升的葡萄糖營養液通過鑽杆傳遞到井下,一名救援人員對著鑽孔用盡全身的氣力大聲喊道:
“鑽杆裏麵有吃的,把鑽杆頭子砸開,裏麵有水,有吃的……”
但由於水位突然上升,羅欠來沒有回到二號鑽井處也沒有得到上麵投放的食物,七天來他和工友們在井下吃樹皮,吃皮帶,吃紙甚至吃煤塊,喝尿解渴。
“從第7天開始,有的人開始吃煤了,好多人在裏麵吃煤了,當時真的害怕,水又漲了,漲的很快,我在想,沒辦法,等著死就死吧,沒辦法,都疲倦了。”
4月5日0時,羅欠來經過井下8天8夜的堅守疲憊到了極點,為了尋求生命的亮光,他們窮盡自己所能,然而就在當天,經過夜以繼日的排水之後,救援通道終於打通,羅欠來和膠帶巷的工友們全部獲救。礦工羅欠來告訴記者,在井下黑暗、潮濕、與世隔絕的日子裏,是頑強、執著、信念和團結支撐著他和工友們度過最艱難的時間,迎來救援的那一刻。
“有的體質弱一點,損失大一點,喝一點水不動了,躺在那裏。對不能動的,我們就倒點水給他喝。底下都是老鄉,都互相照顧。”羅欠來說。
王紀明:60多個人圍著我,不能慌
6日下午,在河津市人民醫院,已經恢複過來的王家嶺三十六處主二隊工人蘇澤西說,事故發生時,他們所在的巷道水位不斷上漲,就在此時,他們的隊長王紀明、安全檢查員、瓦斯檢測員等管理骨幹,立刻用炸藥炸通一條鄰近的巷道,使水位降了下來。
在新巷道裏,他們又與另一隊約五十多人會合在一起。在管理骨幹的帶領下,工人們找到一個空氣充足、相對幹燥保暖的地方休息,然後派有經驗的老礦工通過通風口向外發出求救信號。
6日下午,虛弱的王紀明在接受采訪時說:“60多個人圍著我,不能慌也不能亂,一亂就不行了。”
救援人員宋進臣回憶,在救出的被困礦工中他們發現,每一小組被困人員中總有一兩名年齡稍長、有威信的帶頭人,帶頭人在工友們被困的這段時間起了主心骨的作用,比如,在安排升井的過程中,總會有帶頭人站出來說話,讓最虛弱的人先走,他們自己都在最後一批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