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鶴堂無視軒轅傾城冰冷的話語,隻是依舊放聲笑著,像是要把失去紫菀後,那半生的笑全一齊補回來。
軒轅傾城見軒轅鶴堂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墨眸深斂,作勢便要往外走去,軒轅鶴堂這才收了笑。
他的眼眸底掠過一絲涼意,才端起了認真的神色道:“其實今日二叔喚你來,隻是想與你說說話,很快我便不在人世,有些話應當一吐為快。”人這一生,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真要到死到臨頭才知道孑然一身的重要。
帶著一些話進棺材,對於此刻的軒轅鶴堂來說,是一種遺憾。
昨日夜裏那些死囚嘲諷他的那些話,他雖不用耳聽,但一些字詞還是恍若未及的留駐在了他的心底。
隻見軒轅鶴堂笑道:“我與你這麼多年來的相鬥,鬥得驚心動魄,鬥得寢食難安,沒想到最後還是敗給了你。正所謂長江後浪推前浪,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這一生這一局是我輸了,如今我隻笑軒轅府有福氣,竟出了你這般人物,在我死後,也不至於後繼無人。”
軒轅傾城看著軒轅鶴堂,他這番話說得極像是這些年來,他對他所做的那些事都是在為了培養他一般。
軒轅傾城唇間隻餘冷笑:“如此說來,傾城還得謝謝二叔?”
軒轅鶴堂歎了口氣,隻當做不知軒轅傾城對他的疏遠,繼續道:“這些年過去了,直到今日,二叔讓恍然發覺一直從未真正的關注過你,一眨眼你都已經長了那麼大了。”
他抬眼看著軒轅傾城,八尺男兒堂堂正正的正站在他麵前,本意是想好好打量軒轅傾城一番,誰知這一看,竟然從軒轅傾城的身影裏看出了幾分軒轅眠風的影子。
軒轅鶴堂不知是眼花,還是太過於激動:“大哥……”
軒轅傾城身形一滯,看向軒轅鶴堂,見他的話從“這些年”講到“好些年”最後竟然對著他癡癡喊出“大哥”二字,墨眸深斂,隻澄清道:“我是軒轅傾城。”
軒轅鶴堂這才驚覺自己在一瞬間的失語,他不由又大笑起來:“哈哈……是我錯了,是我錯了!”
軒轅傾城就這樣看著他,像是一頭沉獅被關押在了牢籠裏,眼裏雖然有死意,但一雙蒼老的眼睛並不死灰。
軒轅鶴堂時而笑,又時而斂了神態一臉正經,他連說了幾聲我錯了後,整個人都沉了下來,道:“想我軒轅鶴堂聰明一世,卻在當年糊塗一時,還以為可以忘卻那些陳年往事,卻沒想到這世上的事情冥冥之中自有注定,不應放下的,終究還是放不下……”
否則方才怎麼有一瞬間的錯認……
原來上天早就設好了局,在今日等著他。
此刻他那泯滅掉的良心忽然又活過來了,隻見他連笑了幾聲又道:“這世上果真有因果報應,當年犯下的錯,今時用性命來賠,大哥死在我的手中,而我又死在你的手中,一切真是自有定局!”
軒轅鶴堂請軒轅傾城來這一趟,本就是想與他說說話,見他這最後一麵,既然如此,他也索性不再瞞,說話也不再加以掩飾,直接就將軒轅眠風之死提帶出來。
軒轅傾城站在他麵前,本隻想聽他說完就走,無論軒轅鶴堂說什麼,他也都是過耳不入腦,卻在這一刻,聽到那些與軒轅眠風之死的有關字眼時,整個人身上那陰寒都散發了出來。
軒轅鶴堂張嘴,想將那些陳年往事細細道來:“當年大哥與我……”
隻見軒轅傾城冷聲的打斷了他:“你不配提他。”
如此絕情的五個字,愣是活生生的將軒轅鶴堂的話給打了回去。
軒轅鶴堂無奈的搖了搖頭,正襟危坐的身子也有些偏移:“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難道你就不想聽一聽?”
不管怎麼說,他都還是他的二叔。
軒轅鶴堂抬眼錯過軒轅傾城頎長的身影,一眼便可以看到死牢最上頭采風的小天窗,隻有那裏能夠看到外頭的世界,軒轅鶴堂一下子便望出了神,仿佛看見了軒轅傾城年幼的時候。
時間在軒轅鶴堂心中仿佛一下子倒流了二十幾年,那時軒轅傾城方出生,他還沒有偶遇紫菀,自然也沒有與秦府的那一樁婚事,他日日與詩詞作伴,最愛的,便是在空閑時候步入鴛鴦苑陪尚年幼的軒轅傾城玩一玩。
因無所求,那時想法也簡單,僅是單純的疼愛軒轅傾城。
隻是不知,從何時起,事情就變成了另一番模樣。
“元懿二年你出生,那天,大哥……他高興得很,深夜找我一起去櫻落園喝酒,兩個人相商不醉不歸。”
這一次軒轅傾城並不打斷他的話,而是任由他繼續說下去。
軒轅鶴堂沒了軒轅傾城的喝止,神情也慢慢變得柔軟:“那一日,整個軒轅府都掛上了極亮的大紅燈籠,人在府中走著,就像是身處其中,與大哥一起相逢喜事一般。櫻落園中大哥滿臉都是喜色,手上捧著杏花汾酒,一直笑得合不攏嘴,觥籌間他隻道是要將你之名喚做‘傾城’,取《閑情賦》:‘夫何瑰逸之令姿,獨曠世以秀群。表傾城之豔色,期有德於傳聞’之意,我還記得當日星光燦爛,螢火漫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