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573年,武平四年四月六日,兩輛寬大的馬車緩緩地從鄴城駛出,如血的殘陽將馬車的影子拉得很長,似是在為他們的離去而送別,而傷感。
一個少年挑開窗簾,從車窗上探出頭來,望著身後漸漸遠去,氣勢雄偉的鄴城,眸子中精光爆閃,喃喃自語道:“鄴城,你是我的,我還會回來的。”聲音雖然低沉,但卻非常堅定堅決,顯示著說話者強大的自信。
“興兒,快進來,外麵冷,別凍壞了身子。”一個好聽的女聲關切地呼喚著。
“知道了,娘。”少年再次深深看了鄴城一眼,才將身子縮了回去。
這一行正是高興一家,他們隻是簡單的收拾了些金銀細軟,將府邸以及大部分財物捐給朝廷後便出了城往南而行。
“娘,您先休息一下吧。”看著鄭氏一臉的疲憊擔憂,姣好的麵容如今甚為憔悴,不由心疼地道。
鄭氏愁眉緊鎖,見高興堅持,隻得長長歎了口氣,閉上眼睛半躺下來。
為鄭氏蓋上被子,高興便開始打坐修煉起來。
高長恭不愧是英勇善戰的將軍,那身體硬是要的,隻是三天的功夫,他便康複過來。隻是他卻變得沉默寡言起來,眼睛深處總有一抹化不開的愁緒。
距離江淮之地愈近,入眼之處,路上向北逃難的人也越多,拖家帶口,滿麵愁容,絕望恐懼的情緒在蔓延,戰爭的陰雲將整個江淮上空所籠罩,讓人莫名地壓抑,沉悶,煩躁。
四月十八日,一路急趕,高興一行終於進入了盱眙郡的治所盱眙城。
才一進城,原盱眙內史便欣喜地迎上來,神態言語間十分熱情。在殷切地款待了高興一家後,便與高長恭爽快地交接了盱眙治權。
高興知道,原內史之所以如此幹脆,絕不隻是因為皇帝的命令,而是因為戰爭。陳齊之間的戰爭才剛開始,相較於陳國的銳意進取,氣勢如虹,北齊差了一截,節節敗退,丟城輸地。
當高興一家人回到內史府時,天色已經很黑了。高長恭眉頭緊皺,坐在胡床上一語不發。不過短短十數天,他似是蒼老了十歲一般,額頭上多了皺紋,兩鬢竟生出了白發。忽明忽暗的燭光照在他的臉上,陰晴不定。
“夫君,夜了,早些歇息吧,明天你還要早起辦公呢。”鄭氏為高長恭遞上一杯熱茶,溫柔而關切地道。
高長恭長歎了口氣,道:“戰火就要燒到盱眙了,隻憑城外的五千戍軍能守多久呢?”
高緯看似放過了他,將他派駐至此,聽起來軍政統管,權利甚大。但高長恭心知肚明,這裏乃是前線,一旦抵擋不住陳軍的進犯,正好給了高緯一個殺他的理由。
鄭氏道:“夫君你是不是多慮了,尉破胡將軍不是正領軍增援秦州嗎,一定可以將陳軍打退的。”
高長恭搖搖頭,道:“陳軍北伐,準備充足,鬥誌昂揚,應該長遠謀略,方能破之。然尉破胡此人剛愎自用,不善用兵,不聽人言,怕是遇上能征慣戰的吳明徹勝算不大啊!”
高興坐在胡床上,無所謂地說道:“爹爹,您毋須太過擔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況且事情還沒壞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昔年,您獨率五百騎士便打得周軍十數萬大軍大敗而歸,如今陳國區區十萬兵馬有何俱哉?”
高長恭渾身一震,眼神有些迷離,似是又想起了曾今叱吒風雲的歲月。他的臉色漸漸變紅,呼吸也變得粗重起來,眼睛越來越亮。自從邙山大捷之後,自己處處低調,就是害怕遭到皇帝的嫉恨,但結果卻還是如此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