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州平陽城,侯府書房。
“主人,小人已經安排妥當一切,何時動手,還請您示下!”這裏是侯子欽的地盤,但奇怪的是他本人卻是站著,而且一臉恭敬,哪裏向那個在晉州一人之下,趾高氣昂的侯子欽。在他的位置上正做著一個相貌極是普通的青年,此時正拿著一柄匕首慢條斯理地修剪著指甲。
“你做的不錯。”青年輕輕將衣襟上指甲的碎屑吹落,這才抬起頭來,淡淡地說道,他的語氣很淡,根本聽不出多少感情,但侯子欽眼中卻露出一絲欣喜和如釋重負的神采。
侯子欽雙手互握,一臉誠摯地道:“小人不敢貪功,若沒有主人,我又怎麼可能有今日的成就?”
“你知道就好!”青年冷冷地看了侯子欽一眼,然後慢悠悠地站起身來,理了理有些淩亂的衣衫,接著道:“明夜子時行動,切記小心行事,不能走漏一絲風聲,否則——”青年頓了頓,冷眼看了一眼猴子請,續道:“哼哼,後果你清楚!”
“是是是!”侯子欽渾身一個哆嗦,一臉懼色,忙不迭地答應道。
“嗯!”青年輕嗯一聲,打開房門,一擺袍袖,身子頓時如風般掠出,眨眼間便消失在夜色中不見,院外負責戒備的士卒卻沒有察覺分毫。
望著空蕩蕩的書房,侯子欽突然長歎一聲,有些疲憊地坐在椅子上,臉色陰晴不定,眼神不禁有些迷離。
這一夜對於平陽城的北齊守軍來說尤為漫長,周軍的強大出乎了他們的意料。同伴的死亡也終於讓這些遠離戰火的士卒們清楚的認識到,戰爭並非兒戲,而是充斥著死亡與血腥。
當天邊出現一抹鍍著金邊的淡淡紅色時,平陽城頭所有人都不禁長出了口氣,心頭壓著的大石終於鬆懈了一分。黑暗,總是能帶給人更為強烈的壓抑與恐懼之感。尤其是作為被動的一方,時刻要麵臨著周軍的夜襲,他們根本不敢安心休息。此時,麵對著初升的朝陽,他們心頭的疲憊與恐慌似乎也被驅散了不少。
“嗚——”
當天光大亮之時,隨著周軍進攻的號角聲,一天的戰爭再次開啟。
對於廝殺中的雙方來說,時間過得很快,卻又很慢。他們聲嘶力竭地呐喊著,壓榨著體內所有的力量,為了建功立業,為了榮華富貴,更為了生存。
一天的時間,周軍十次攻上城牆,但卻均被齊軍擊退。但周軍兩天付出三千人傷亡代價的進攻自然不會毫無建樹,齊軍傷亡近兩千,西麵的城牆更是有幾處出現了巨大的裂痕,城上的物資更是消耗無數。從這數據自然不難看出,論軍隊的素養,齊軍顯然是不如周軍許多的。
如果要讓高興選擇戰場,那他無論如何都不會選擇攻堅戰。原因就是這樣的戰爭不但會有很大的傷亡,更是曠日持久,不僅非常被動,而且缺少戰爭的藝術性。是以,高興一直極力避免發生攻城戰。
然而,如今的高興隻是平陽城頭的一個小卒子,他無法指揮戰爭,不能左右戰局,也更不可能改變戰爭的結局。
所謂亂拳打死老師傅,高興的武功雖說出類拔萃,但麵對著鋪天蓋地的石彈和箭矢,以及前赴後繼,源源不絕,悍不畏死的周軍,他個人的力量被無限地縮小。盡管他竭盡所能,但在黃昏到來,光明將去時,李三還是沒能掙脫死神的召喚,被一支冷箭透胸而過,釘在了城牆上。
對於這個臨時的戰友,高興並沒有太多的感情,但當他懷著不甘與對這個世界的眷念離開時,高興的心還是輕微地抽搐了下。
從個人的角度來說,宇文邕是敵人,該當千刀萬剮,但相比於高緯,他卻是難得的明君,為了天下的百姓,讓他執掌九州神器似乎才是順天而為。但高興卻也知道,宇文邕天生短命,周國太子宇文贇更是扶不起的阿鬥,是天下動亂的根源。
兩天的戰爭,多少次生離死別,早已讓平陽城守軍變得麻木而冷漠,無休止,高強度的廝殺,也幾乎耗盡了他們所有的精力。當周軍鳴金收兵後,所有的齊軍士卒立即癱倒在地上,大口地呼吸著夾雜著濃重的血腥味的空氣,體會著劫後餘生的幸運。
戰場上,沒有人會知道自己會在什麼時候死去,所以活著的感覺格外的美妙,幸存的人會在下一場戰爭來臨之前認真地享受著活著的一分一秒。
“大人,您說我們能勝利嗎?”高興正靠在牆頭擦拭沾滿鮮血,有些卷刃的鋼刀,一個年輕的麵孔突然出現在他的眼前。這是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年,稚氣未脫的臉上滿是汙垢,眼中充滿了疲憊與迷茫。
“你有必勝的信心嗎?”高興手上的動作不停,淡淡地問道。
少年一怔,思索了片刻,輕輕地搖了搖頭。兩天慘烈的廝殺,讓他對周軍的戰鬥力有了更深刻的認知,再想想城外十萬精銳周軍,他的心便一片沉重。尤其是兩天過去,希冀出現的並州援軍依舊遙遙無期,讓本就焦躁的平陽守軍更是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