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德比爾特家族選中42歲的皮爾龐特完成這項微妙的工作,很可能是因為摩根財團的英美聯袂結構。問題主要是考慮如何出手25萬股,而不使股價暴跌。摩根牽頭的銀團要求範德比爾特家族一年內不再售股,或者等到所有銀團的股份都售出後再售股。另一個掩蓋這筆大宗銷售的手段就是國外售股,J.S.摩根公司首先就做了一宗5萬股的買賣。朱尼厄斯可以自行裁決,這在華爾街是不可能辦到的。這筆銷售卻決非易事。英國投資者依然被美國鐵路搞得心有餘悸,而那年又有幾十條鐵路垮了。世界經濟依然不景氣,外國借貸十分蕭條。而在那個缺乏管理調控的領主時代,募資說明書都馬虎得可笑。比如說,紐約中央鐵路的募資說明書就十分含糊:"公司的地位和信譽久負盛名,沒什麼必要做公開聲明。"34由於一個公司的信息過少,主幹事銀行的聲譽就顯得至關重要了。

紐約中央鐵路的交易沒有公開的日程。銀團配給傑伊·古爾德2萬股,拉塞爾·塞奇1.5萬股,賽勒斯·菲爾德1萬股。請令人憎惡的古爾德參加,算是範德比爾特的紐約中央鐵路和古爾德的韋伯士鐵路之間多年恩怨的終止。起先範德比爾特無動於衷,但是古爾德利用訛詐的有力手段,威脅要剝奪紐約中央鐵路在韋伯士的運輸業務,從而進入了銀團。古爾德還認為,與摩根財團打交道能給他重新披上體麵的外衣,也許將來還能贏得更高的信譽。

當皮爾龐特宣布他不可思議地售完了紐約中央鐵路數目龐大的股票,而且大部分都是在國外銷售時,整個金融界歎為奇跡。其傭金高達300萬美元之多。就像在那次奧爾巴尼——薩斯奎漢納的爭端中一樣,這次皮爾龐特也要求在這條鐵路的董事會中占有一席。朱尼厄斯對一個合夥人說,皮爾龐特"將代理倫敦的股權"——也就是說他將投票決定代理人。35歐洲投資者們長期以來由一家或數家銀行牽頭,多家銀行參與組成的銀行集團。是壟斷組織形式"辛迪加"的一種模式。

被美國的鐵路流氓攪得怒火中燒——他們甚至組織了一個30萬美元的防禦委員會,保護自己在古爾德的"淫婦"鐵路中的股本——現在開始報複了。他們煩透了鐵路經營上耍的鬼把戲——破產倒閉,拖賴紅利,管理不善。因此皮爾龐特·摩根就可以成為他們能直截了當利用的工具,迫使美國鐵路公司為自己的行為負責。皮爾龐特恰好具有能贏得他們信任的外交家風範。有一次他怒斥一位鐵路總裁:"你的鐵路!你的鐵路是屬於我的客戶的!"36因為鐵路需要源源不斷的資本,而且會耗盡任何一個單槍匹馬的創業者的資金,銀行家控製鐵路的時機已經成熟。

出售威廉·範德比爾特的股票分散了所有權,紐約州也放寬了對紐約中央鐵路的製裁,這就達到了當初的目的。但是立法機關的成員們沒料到的是,皮爾龐特後來把分散的股票集中起來,並有效地把股權都集於己身。他開始對鐵路擁有絕對控製權,除了要投票決定倫敦所有的代理人之外,他還堅持紐約中央鐵路在5年內保持分發8美元的紅利,並由摩根財團作為財務代理,在紐約和倫敦分發這些紅利。不久以後,紐約中央鐵路就成了摩根鐵路了,而這家公司的股票也是摩根家族兜售得最起勁的股票。

為了堅決支持英國的債權人,皮爾龐特不顧風險,大膽地與外國勢力打成一片,這使人們對他在政治上的忠誠表示懷疑。從那時起,他就備受指責,人們說他是倫敦銀行家的附庸,"像個殖民地時代的行政官員,是英國金融勢力在美國的代表"。37銀行這種英美聯袂結構的模糊特性,不僅在美國的心髒地帶使許多人疑神疑鬼,而且在摩根帝國的內部也引起了一場身份危機。

同時,當華爾街對紐約中央鐵路嘖嘖稱奇時,皮爾龐特似乎並不因此高興。他一點兒也不趾高氣揚,相反,他顯得精疲力竭,垂頭喪氣。他又一次考慮放手不幹了。在一封1880年寫給表兄吉姆·古德溫的信中,皮爾龐特已經很明顯地表現出,他開始認為自己是為了更高的目標而奮鬥的,是眾多投資者的代表。他這樣寫道:

我所經受的壓力簡直無法形容。我從來沒有熬過這麼一個冬天——雖然我的健康狀況比前些年的冬天要好些,但我還是忙得一點兒空也沒有。如果僅僅是關係到我自己的事情,我會很快把問題處理掉,然後拋在一邊不再管它;但是因為我肩上還擔著他人的重大利益,我就不能這樣做——我倒沒覺得有什麼原因讓我不能這麼做,隻是常常想,如果有更多的時間做些其他事情就太好了。38有好幾個評論家都注意到了皮爾龐特的"救世主情結"。比如在私人生活中,他娶了患肺結核病的咪咪;在商業生涯中,他一直為"倫敦的利益"做出奉獻。對他自己來說,他經常施惠於人,而不單為了自己擴大權力,增加財富。這種明顯的犧牲意識使他對批評過於敏感,也使他不能真正地認知自我。在一些十分極端的時候,這有可能引發妄自尊大的情緒。假借一個高尚一些的目標作真正的目標,用以掩蓋私利的驅使,這實在太容易了。但皮爾龐特不為純粹的私利驅使,他關心的問題比同時代的大部分銀行家要多。在以後的歲月裏,摩根的堅決擁護者盛讚摩根銀行高尚的道義準則和公正的聲譽,而其批評者認為這些自我標榜的溢美之辭偽善之至。後來證明雙方都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