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表麵上看,傑克對槍擊事件似乎表現得很平靜,甚至很漠然,好像隻是做了一次不愉快的實驗,並把實驗結果記錄下來。那兩顆子彈奇跡般地繞過了他所有的要害部位。他在"海盜三號"遊艇上休養,傷口愈合得很快。他說:"這是一個非常不愉快的經曆,盡管槍傷並不像我以前想象的那麼疼痛。"25傑克把挫敗這次刺殺陰謀歸功於傑西的冷靜。他說當歹徒用槍對著他的親人的時候,他作為父親理所當然有所反應。他認為自己的勇敢行為不值得一提,但堆滿當地電報局的祝賀電仍使他大吃一驚。8月16日,他第一天回到銀行。當他從華爾街23號走出來鑽進他的豪華轎車時,等候在那裏的人群向他歡呼。他驚奇得像孩子似的,伸手碰一下帽簷兒敬個禮,微微揮揮手。他不習慣於公眾的奉承,但在瞬間卻成為了一位民族英雄。

傑克的平靜是虛假的,因為槍擊事件對他造成了深刻的影響,而他隻是若無其事地把這影響掩蓋起來。盡管永遠無法證明槍擊事件是一個陰謀,但傑克仍然堅持認為明特爾的行為絕不是孤立的精神錯亂者的極端行為,而是恐怖分子陰謀計劃的一部分。在他的阿迪朗達克裏山的休養地安卡斯營,他讓管家把德國人和奧地利人從工資名單上清除掉。26突然之間草木皆兵。傑克從海盜號遊艇上給特迪·格倫費爾寫信說,傑西"覺得有人正在想方設法再給我一槍,為了讓她放心,我不得不加倍警惕,小心提防"。27許多事情說明痛恨摩根的絕非明特爾一人。當1915年的槍擊事件傳到奧匈帝國的首都維也納時,興高采烈的人群燃放焰火,發表演說,表示慶賀。

槍擊事件使傑克更加深居簡出,沉湎於在富人休養地幽居獨處。結果,他把更多的時間消磨在英國的鄉村別墅或駕駛遊艇巡遊上,因而他在海盜號上康複也就絕非巧合。槍擊事件還使傑克感到危機四伏,他本來就天性詭秘,這下更是處於緊張狀態。他秘密地頻繁搬遷。戰爭期間他到巴爾的摩市看他的大兒子朱尼厄斯時,寫信給一個朋友討論安排旅館的事:"我非常希望飯店不要逼我登記,或要我說出行期。因為顯然德國人仍在追蹤我,而且家人也要求我不要聲明我要到哪兒去、什麼時候去。"28槍擊事件後,傑克雇了一批保鏢,他們都是前海軍陸戰隊軍人。不幸的是,這樣嚴密的保安措施使他更加疏遠了大眾,人類的種種苦難對他來講宛若隔世。

傑克的安全是對他嚴加保護的合夥人時刻不放鬆的責任。他常常不知道人群裏有保安人員。每當傑克訪問巴黎時,高級合夥人赫爾曼·哈耶斯都要通知巴黎警察廳。偵探們靠得很近,但不暴露身份。傑克的活動受到暗中保護,他享受著國家元首級的待遇。

槍擊事件隻是一係列事件中的一件,這些事件使傑克對世界的看法變得陰暗了,並使他對敵人的怨恨更加根深蒂固。這些事件也使傑克感到恐懼和困擾,並促使他動輒痛斥他的敵人。盡管有錢有勢,但傑克覺得受製於其所無法控製的力量。

傑克對他的朋友們說,槍擊事件使他的反德思想更加強烈,同時他也更加渴望看到美國站在協約國一邊,參加戰爭。他痛罵德國人是"德國匈奴",是"日耳曼野蠻人"——他喜歡用華麗的形容詞,從他父親那裏繼承的、而又一直深藏未露的反德傾向暴露無遺。合夥人喬治·惠特尼後來解釋說,皮爾龐特"總是指責德國人欺騙他……所以他留下遺訓,要求我們永遠不得同德國人發生商務往來"。29第一次世界大戰也許是最後一次得以使銀行家們盡顯其好惡、運用其對外政策、儼然以主權國家行事的戰爭。在華爾街,戰利品被銀行家們嚴格按照各自的政治和宗教信仰的不同而分享。摩根財團處於極其優越的地位。通過其在倫敦和巴黎的機構,摩根財團給普——法戰爭中的法國提供了資助,給布爾戰爭中的英格蘭提供了資助。傑克甚至對沙皇也心腸很軟,為他提供了信貸。

如果說戰爭對美國人的華爾街來講是一個大發橫財的機會的話,對猶太人的公司卻是一個災難。這些公司為反俄親德的情緒所累。庫恩——洛布公司獨斷專行的老板雅各布·希夫被俄國人屠殺猶太人的行徑驚呆了,他視沙俄政府為"人類的敵人"。為了報複,在1904至1905年的日俄戰爭期間,他為日本提供了資助。然而,1914年以後,他對德國的同情有所降溫,讚成通過談判實現和平,並"不再在公共場合同家人講德語"。30高盛公司的亨利·戈德曼不夠慎重,他支持親德觀點,大肆宣揚尼采哲學,美化普魯士文化——他的合夥人對此大為驚愕。祖先講德語的瑞士人古根海姆家族則因為紛至遝來的軍火合同而收斂了他們對德國似有似無的同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