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羅德·斯坦利直到1951年一直是執行合夥人,所以他是最直接卷入這場官司的。他不像活躍強健的佩裏·霍爾,十分嚴厲,不可接近,年輕人感到似乎他比上帝的年紀還要大。他一點也不經手日常事務,以至於在華爾街2號開的一次會上,一位年輕的摩根工作人員請問他的姓名,他回答說"哈羅德·斯坦利"以後,那位年輕人又問:"那您公司的名稱呢?"9亞曆山大·湯姆林森和謝潑德·普爾這兩位年輕同事幫助他為上法庭做準備。有一天,普爾正在等出租車,斯坦利也在那個街口出現了,這位助手有禮貌地請他上車。當普爾拉著車門讓他上車時,他說:"謝謝你,湯姆林森。"10助手們很難區別。但是斯坦利的戰略在這場審判中是決定的因素。

最初,梅迪納看到政府的大批文件,非常折服。然而,在審議17家俱樂部的業務情況時,他發現盡管摩根士丹利總是名列第一或名列前茅,下麵名次的變換卻頗能揭示真相。第一波士頓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時是排名十位的承銷商,而到審判時居摩根士丹利之後,排行第二。如果這些被告真的是由深深的不可告人的盟約結合在一起,那麼彼此之間的地位怎麼會有這樣驚人的變化呢?摩根士丹利沒有任何一封信或備忘錄隱約地提到這個陰謀,這也使梅迪納深思。這究竟是何陰謀,居然維持數十年而不留蛛絲馬跡?由於缺乏有文件的協議,梅迪納拒絕應用舍曼法令中的反托拉斯條款。

1954年2月,梅迪納發表了他那劃時代的212頁意見書。這時,他相信自己一直在追逐一個陰謀的幻影,這是一個根據站不住腳的間接證據構成的幻影。政府看見的是共謀,梅迪納看見的是"17個被告公司之間競爭的一係列不斷變幻的全景圖"。11他注意到當公司在更換銀行時,獲勝的銀行十分高興地接受新的客戶——按陰謀的原則來說是犯規的。他說,各公司並沒有偷偷地去挖有傷摩根士丹利尊嚴的客戶,"因為你的競爭對手和發債公司的關係很好,事情幹得不錯,那就沒有必要到處奔波,浪費時間,徒勞地去搶人家的生意。"12梅迪納的意見是對摩根士丹利的一曲讚歌,也許是迄今為止為該公司做得最好的廣告。他感到很好笑,摩根士丹利的政策是要麼高高地站在銀團的桅杆頂上,要麼根本不出現。這使他想起好萊塢的小童星為戲院入口的收費操心。哈羅德·斯坦利給他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他稱讚斯坦利"完美的人格",並且說要是沒有他,那麼摩根士丹利的整個曆史就會不同了。然後,他又說:"斯坦利否認從事被指控的陰謀這個事實,是本案最重要的事實之一。"13這是一個非常特別的陳述。梅迪納是在說,被告聲稱自己無辜似乎證明他無辜。

梅迪納對此案的審理幾乎很快就成了對迅速衰退的華爾街懷舊的一瞥。在賭場時代根本不可能有"銀行家操縱"的問題,甚至是司法部裏認真的反托拉斯官員都認為這個訴訟大約晚了15年。銀行家和公司之間的私下默契將最終結束,但不是通過司法的裁決或是總經理的認可,而是通過市場的結構變化來實現的。到了下一代,司法部揭露的整個係統都被無情地摧毀了,而最直接受到威脅的公司也是失去最忠誠的客戶的公司——摩根士丹利。

在通過證言來審理的最後階段,梅迪納法官極想審問一個活證人——一個他熱切說可以"正視"的人。政府滿足了他的要求,派來了羅伯特·揚——契薩佩克和俄亥俄鐵路公司董事長,他對摩根可以說是恨之入骨。此人在20世紀30年代末在惠勒鐵路聽證會上作證,因遭到湯姆·拉蒙特的譴責而耿耿於懷。報界稱他為司法部的"反摩根機關槍",他堅決地支持這個訴訟,戴維斯——波爾克法律事務所的拉爾夫·卡森建議把此案改名為揚訴摩根案。14揚呱拉呱拉地談到他最愛說的題目——摩根和庫恩——洛布操縱鐵路,他從證人席上連珠炮般地發起進攻,使梅迪納直瞪著他看。梅迪納厲聲說:"這是法庭,不能越過法官向公眾呼籲。"15他批評揚"令人發指的偏向",譏諷說:"還有誰能控製羅伯特·揚呢?"16當揚從證人席上走下來時,他向梅迪納伸出手來,但梅迪納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揚身材矮小,鱗莖狀的鼻子,粉紅色的臉龐,深深的酒窩,顯得十足的孩子氣。然而,他又會緊繃著臉,藍眼睛發出凶光,圓瞪雙眼,怒火中燒。他一輩子對摩根耿耿於懷,道出了隱藏在心中的忌妒。他告訴梅迪納,他年輕時感到"在銀行業,條條大道通羅馬,但是對我來說"街角"才是羅馬"。17在摩根一統天下的世界裏,他步步高升,首先是第一次大戰期間在杜邦的一家廠裏當工人,20世紀20年代在通用汽車公司裏擔任助理財務主任。在1929年大蕭條之前,他建議皮埃爾·杜邦從股票轉向債券,作為投資顧問他在有錢的經理中贏得了一大批追隨者。1937年,揚和他的老朋友艾倫·柯比花錢控製了破產的阿利甘尼鐵路帝國,當時這條鐵路還對J.P.摩根銀行負債累累。摩根財團總是懷疑他鼓吹競爭來掩蓋這個事實,即通過控製6個鐵路公司,他本人就是壟斷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