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風和日麗,秋老虎也已經是餘威散盡。唐大員外家的吳管家分配完下人的工作,正坐在垂花門前的遊廊椅子上安怡地喝著龍井茶。
在這麼一位江南富紳的家裏當管家,日子真是舒坦,簡直比一般家小戶人家的老爺還爽。平日裏老爺太太都忙於應酬,兩個草包少爺一天倒晚隻知道化銀子,到處玩樂。這一大家子傭人不覺不是他說了算,如今他正美滋滋地想著:今天該從哪裏再撈點外塊呢......
“吳管家,門外有人找您,說是要來買印書館。”
“哦?”吳管家心中一樂,送銀子的來了,莫非那王進已經和買家說好了。“讓他進來吧。”
不一會兒,門房領著一位衣著考究、派頭十足、掌櫃模樣的年青人進來了。吳管家一看暗喜,看這人氣度不凡,出手應該不會小氣吧,忙上前迎接。
“這位公子請坐。來人,看茶。”
那公子不緊不慢地喝著茶,不緊不慢地打聽印書館的事情,問倒是問得很仔細,顯然是誠心想要買的。吳管家越聽越覺得有把握,將各項信息一一言明,當然,稍稍吹點牛還是難免的。
那公子果然非常感興趣,顯得十公中意,最後就說到價錢了。
“價錢是一千三百兩銀子,這已經是......”
“一千三百兩?!”那公子蹭的一下站起來,滿臉怒氣,厲聲說道:“你竟然說一千三百兩!你是欺我年青不通事理嗎?既如此這樁買賣不談也罷,告辭!”說完轉身就走,一邊走一邊嘴裏還罵罵咧咧地。
這變故來得太過突然,吳管家一時沒反應過來,隻是呆呆地看著那人從眼前消失。愣了一會兒才有些茫然地問邊上的心腹:“王貴,他是不是嫌價錢太高了?”
王貴也才反應過來,說:“是吧,我好象還聽他說三百兩還隨便要不要呢。”
“混帳東西,他當是打秋風嗎!”吳管家火起來罵道:“我看他還真是不通事理,害我白白費了這麼多口舌。”
吳管家沒來由的被那公子罵了一頓,心裏多少有些鬱悶。
到了晚飯前又來一位買家,前麵還談得好好的,吳管家滿心歡喜。誰知一聽說要價是一千三百兩,這位更是勃然大怒,一拍桌子扔下一句“奸商可恨”,也拂袖而去。
吳管家與王貴大眼瞪小眼,有些迷糊了。
“我說吳哥,我們要的價錢是不是太高了。這印書館本來不賺什麼銀子,來個買家不容易,要不降點吧,反正多少能賺些。”王貴猶豫著說。
吳管家也有些動搖起來,鬱悶地想了想,說:“也罷,這氣還真有點受不了,就一千兩吧,這價錢應該是公道了吧?”
“公道公道。”王貴連連點頭。
一夜無話,第二天中午時分,門房來報,有位先生來商討買印書館事宜。領進來一看,這位先生生得白白淨淨,舉止得體,頗有儒家風範。一談之下更是出口成章,絕對是位飽讀詩書的鴻儒。
吳管家在他麵前多少有些自卑,說話也是客客氣氣的,還好這位先生倒是彬彬有禮。他雖不怎麼懂生意,說起話也是有條有理,讓人信服。但是最後總歸是要談價錢的,吳管家心裏不免有些發虛。
“價錢嘛......好商量。”吳管家硬著頭皮說:“紋銀一千......一千兩,先生......”突然發覺那先生果然又是麵上一黑,吳管家不由心中一跳。還好畢竟是位讀書人,硬是憋著沒罵出來。
“唉!吳管家,我雖敬你是位長輩,但有些話我不得不說啊!”
“先生有話請講。”
“須知人生在世須得明理,清楚生而為何,死又為何。一眾俗人隻盯著名利二字,卻忘了‘無愧於心’這四個字。佛曰:一念愚即般若絕,一念智即般若生;佛又曰:一切皆為虛幻 ......”(此處刪節500餘字)那先生語重心長地說:“......可見為人正則穩、處事公則鋼。老先生為人處事須緊占一個‘理’字方可啊!”
吳管家聽著雖然不太懂,卻也覺得他說的這些好高深、好厲害的樣子。掙紮著說:“我這價錢可是很公道啊,想當初辦這印書館時光買這些幹活的下人就化了好幾......上千兩銀子。”
“這就是老先生的不是了,”白麵書生同情的看了他一眼,“商賈之道在下是不懂,但也知道物盡其用的道理。老先生買他們那是你家主人的注意,想必你家主人也算得上富甲一方。他自然不會在乎化這些銀子將他們養著,但別人是萬萬不肯的。你也知道印書館本來就不賺錢,又多了這麼多張吃飯的嘴,豈不是負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