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將盡,秋高氣爽,與這氣候不同的是京城裏暗藏著耐人尋味的玄機。陳橋三萬兵馬就駐紮在城外十裏處,京城內殿前司與侍衛司的馬步軍“三衙”都指揮使全都接到了高太後的密旨。至於是什麼樣的旨意自然無從知曉,隻是他們都吃住在衙門,閉門謝客。
赤縣知縣事簡由更是忙得不可開交,他主管京城的治安,雖說沒有下達宵禁之類的措施,但誰都能感受到京城外鬆內緊的氣氛。為此朝中大臣議論紛紛,就算神宗皇帝駕崩時也沒有這麼大動幹戈,而高太後不過是個攝政後宮。
高太後病危,這已經不是個秘密了。那日早朝結束,高太後在回宮的路上突然暈倒,就再也沒有從床上起身。對此哲宗皇帝心知肚明,太醫早就暗示過他。前幾日的精神煥發隻是暫時的回光返照,太後的身體已經到了油盡燈枯之境。
自徐誠忻離開京城起,高太後連續十天臥病在床,宋哲宗又恢複了忙碌的旱朝。朝中的大臣一撥接著一撥地前去侍病,出來時均一把鼻涕一把淚。哲宗冷眼旁觀,他寧可相信這些大臣是唇亡齒寒的自悲。
見完了大臣,又要見親人,高太後似乎很依戀這些皇親血脈。特別是那些年紀較長的叔侄一輩,一連好幾天了就是不放他們回去,時不時的想起來要見見他們。這些王爺什麼的自然不好推辭,都表現得一付理所當然的模樣,每日都早早地來噓寒問暖。
“啟奏陛下,太皇太後請您過去敘話。”快到二更時,王旭站在門口小聲通報。
“終於到我了。”哲宗歎了口氣暗暗想道。他並不忙著起身,坐在位置上頓了頓對王旭說:“她......的病情可曾好轉?”
王旭快步走上前去,低聲道:“太皇太後今日病情突然轉重,已經暈睡好幾次了。醒來有時還會說些胡話,說是見到先睿聖宣孝皇帝了。不過這次看似已經清醒了,聖上可要趕緊些。”先睿聖宣孝皇帝即高太後的丈夫宋英宗趙曙,聽起來情況果然有些不妙。
哲宗一驚,臉上表情頗為複雜,起身道:“擺駕福寧殿。”說完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王旭趕緊快步追上去。
福寧殿內外室,幾位太醫正眉頭緊鎖,小聲地討論著,見聖上駕到忙跪下相迎。
“景國手,太後怎麼樣了?”
景太醫不敢抬頭,回道:“陛下,太皇太後邪鬱於裏,氣血阻滯陽氣不暢。脈沉無力,髒腑虛弱,陽虛氣陷。近日印堂愈沉,凹陷、筋絡常起,心弱脾寒......”
哲宗早就不耐煩了,皺著眉頭打斷道:“現在可醒著?”
“剛剛醒來片刻,此時又已經暈睡過去了。”
哲宗歎了口氣道:“太後有話要與朕說,你可知她多久方可醒來?”
“這個......恕臣無能,微臣實無把握。”
“依你這麼說,太後可能就此長睡不醒了?”高太後的病情哲宗自然是心中有數的,她的大限也就是在這幾天的時間裏了。
景太醫一時不敢回話,邊上一人鬥膽回道:“稟聖上,太後年壽已高,生老病殆人之常理,此時確是燈枯,臣等已回天乏術,死罪。”
哲宗一時無語,心中正猶豫,景太醫突道:“陛下若有需要,臣有一法可讓太後暫時醒轉。但此法傷害頗大,如飲鳩止渴,請陛下聖裁。”
景太醫說這話,讓其餘的人都捏了一把汗。其實大家都清楚高太後隨時都會駕薨,如果一切按正常的死了大家相安無事。若中間你去插一手,讓有心人編排幾句,這事情就可大可小了。但景太醫敢說這樣的話自然有他的道理,哲宗早已跟他私下裏交談幾次高太後的病情,哲宗的心太他也摸得幾分。
“你隨我來。”哲宗想了想終於對他說了一句,便抬腿走進內庭。
病入膏肓的高太後靜靜地躺在床上,一臉暮氣,麵色暗淡無光,泛出冷冷的青黑色。一頭花白的頭發沒有一點光澤,和她的皮膚一樣看上去又脆而又硬,哲宗從沒發現她竟然是這麼老了。現在看上去再也沒有那種高堂之上的威嚴與霸氣,再尊貴的人也離不了一個“死”字,其實她現在已經像是一具屍體了。
在哲宗的授意下,景太醫開始給高太後施針。大約過了短短的一盞茶時間,高太後的臉上突然泛起了詭異的紅潮。她緩緩地睜開雙眼,如同剛剛從夢中蘇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