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雲博明白我的意思,所以才會在聽到這話後,眼中再次燃起恨意。但我並不是想要他與葉兮風反目,畢竟葉兮風是染染的父親,我夾在中間難做。而且,現在的確不明白他的意圖和用心,如若他真的沒起什麼懷心思,隻是想助我、護我,我這樣看他,反而顯得有些小人之心,到底有些不好。
可我說出這話,也不單單隻是想給雲博提個醒,更是想讓葉兮風知道我的想法。我想他此刻必定還在附近,必定像這些日子一樣,藏身在我身旁,觀察著我的一舉一動,自然會聽到我說了什麼。如果我的猜測有誤,他一定會向我解釋。隻要他來找我談及舊事,好歹中言語中還能判斷出幾分真假。可如若他不來找我,那我就,不好辦了……
雲博離開後,我獨自回到內室,方才鬧得沸沸揚揚,動靜也不小,府上的侍女自然全都聽到了,誰也沒有對昨晚鬧鬼的事再提半個字。
可我倒是想聽她們說說,這個女鬼究竟是死在葉府的如夫人如意,還是我無意從鳳凰山招惹回來的,便命人找來素漓,在哄睡染染後,同她在外室相見。
素漓是伺候我最久的侍女,雖然這些日子她沒有陪伴在我身邊,可當她出現在我眼前時,那樣緊張激動的神色,那樣熟悉得體的舉止,即便身上的服飾與別的侍女並無不同,卻還是讓我從她稍顯慌張的臉上,察覺出了幾分親切的感覺,不由緩緩起身踱到她身旁,拉著她的手道:“起來說話。”
遺忘過去的那些時日,會抹去許許多多歲月中的痕跡,心智單純的像不更世事的少女。
但在我見到素漓時,我腦海中突然多了一道聲音,湮沒在戰馬奔騰的馬蹄聲後,逐漸在耳邊清晰,一字一句、哀求的說著:“公主,帶上我,帶上素漓!讓素漓隨您一塊上戰場!素漓什麼都不怕,隻求公主看著素漓侍奉多年、忠心耿耿的份上,別在這時舍棄奴婢!”
啊,那個時候,該是為了雲弟平定四方安寧時。可除了素漓外,似乎還有一人,風姿颯爽的騎著馬奔馳而過……
我想我的失憶症不會持續太久,遲早有一天會想起所有的事。除了葉兮風,不管是見到誰,總能想起一些過往的片段。或許這也是我曾經與他疏離的緣故,但在見到素漓之後,想來一切猜測在今夜就可以得到解答。
倒了杯茶,拉著素漓入座,她想要起身,卻被我按了下去。
她惶恐不安的從我手中接過茶杯,素白的臉上秀眉緊蹙,有些緊張:“公主,這些事還是讓奴婢來做吧……”
“別說傻話,不過一杯茶,舉手之勞。也是想著今晚或許會說很多話,先讓你潤潤喉。”
她訝然的看著我,似乎也是沒想到我會開玩笑的,張了張嘴,惶恐不再,淡淡笑了起來:“二十年前,已故慈雲太後將奴婢送到您身邊時也是這樣。您捧了個大西瓜,分奴婢一半,和奴婢一同坐在飄滿花燈的鯉魚池旁說宮外的事。後來被先皇瞧見,原以為會被責罰,哪裏知道先皇那樣好的脾氣,竟把您和奴婢吃剩的西瓜皮一個個做成花燈,放在池邊給您瞧。您那時,可開心了。”
是啊,即便想不起其中細節,單是聽到這些的舊事也覺得開心。我淡淡拉扯嘴角,還之一笑,有些感慨的說:“我記得父皇和母後那時感情極好,頂著朝堂壓力數年不曾納妃。後來母後仙逝,他傷心難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擔心我和雲弟無人照料,才接納了三公趙家長女趙婧。
那時趙婧對我和雲弟很嚴苛,臉上從來沒有笑,因一次責罰險些被父皇廢去她的貴妃之位,後來還是群臣聯名上書才保住她的位置。可她一直在父皇眼前不得寵,在她之後也有許許多多新妃入宮,討好我和雲弟的比比皆是,唯有她肯真心實意的教導我和雲弟規矩,直到父皇過世……”
“想不到公主還記得這些事……”
素漓神情迷茫,儼然已經開始懷疑我有恢複記憶的跡象,我卻隻得無奈搖頭,告訴她其中原由:“有些事我每天都會說給自己聽,就是怕忘了,才反反複複藏在心裏,隻怕真是致死都不敢忘了這麼重要的事,所以至今仍記得這段舊事。”
“公主。”素漓不解皺眉,“這趙貴妃的事,對您來說很重要嗎?雖說她當年的確因救您而死,但她到底是……”
“嗯。”我不假思索的點頭,知道她想說什麼,隻得無奈一笑,苦苦的長舒一口氣,“小時候不懂的事,長大之後也全懂了。母後纏綿病榻那些年,素來賢惠溫柔的她也總是拉著我的手說,雲初,你要記得,無論母後病逝後,你父皇打算迎誰入宮,那人都不能是趙婧。起初我不明白,隻曉得母後在入宮前的確同別的世家小姐不和。趙婧入宮後,我也是頭一個反對的,但生活在一起久了,卻漸漸察覺出她的不同。
你也知道,後宮從來不乏善弄權術之輩,偏偏趙婧不是那樣陰險的女子。不過饒是如此,因著母後的話我對她總有防備。直到父皇駕崩,十萬大軍受襄王號令逼宮來犯。我剛見到你,就想起這件事,想起我十四歲第一次上戰場時的情景,還有你央求我帶你去鎮守城門時說的那些話。如若這些事都忘不了,又怎會忘了趙貴妃當年為了救我,替我擋下的那支毒箭呢?”
素漓許是不知道我想說什麼,神情顯得有些困惑。或許在她看來,曾經趙貴妃的事如何重要已是過去,並不會影響到如今的局麵。此刻我應該關心的是自己的事,葉兮風的事,可不說趙貴妃的事,我又怎麼問的出自己的事呢?
迎著她詫異的目光,我微微歎了口氣,繼續說下去:“那時我很怕她死了,不眠不休的陪在她身旁照料,整個三公趙家,一門忠烈,為保皇權不落入外人之手,她的哥哥、弟弟全死在了那場戰役中,就連老父親也失去了雙腿,再也不能提槍上馬,大戰沙場。像這樣的一門忠烈,即便母後遺言囑咐不許我接納趙婧,對她,我也早已恨不起來,隻盼著她能活下去,好歹讓我有個報恩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