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後悔是一種贖罪的方式的話,靜初應該嚐夠了她應有的懲罰,她經常一個人呆在黑暗的房間裏,僵硬著身體,靜靜地,望著對麵樓那個漆黑的窗戶,回憶著她和他的過去。那些令她無法定性,無法形容,無法拋棄又無從拾起的回憶;一片一片的,一段一段的,完完整整的回憶;無比清晰,隨時都會觸痛心弦的回憶。
“既然我們不能照顧到對方,那就替對方照顧好自己。”黑暗中,靜初又想起這句話,是姚峻曾經對她說的,她的眼淚又流了下來。每一次回憶到這裏,就像是一再重播的舊戲,有演到了某些每一次都會讓觀眾落淚的片斷,而那是她始終不能逾越的一片淚海。最初想起這句話的時候,靜初會哭得失了聲,而一年之後的現在,她除了本能地靜靜流淚,已經不會再激動得哭泣直到身體顫抖,她對她自己隻有恨,漸漸地她對自己的恨變成了冷漠。電腦屏幕和房間裏的一切漆黑得很一致,隻有屏幕下方的那一點黃綠色的按鈕散發著熒熒的黃綠微光,音箱裏傳來那首讓靜初欲罷不能的《唯一》——
我的天空多麼的清晰
透明的承諾是過去的空氣
牽著我的手是你
但你的笑容卻看不清
……
此時她的頭劇烈地疼起來,是老毛病了,自從姚峻走的那一天,靜初就患上了神經性頭痛。這一次她又在回想她們的相識,她慢慢地、困難地從她已經支離破碎的思維中搜索著,她們究竟是怎樣相識的?在什麼地方?他們一起說了什麼?做了什麼?他們是怎麼相愛的,是怎麼樣的過程?她一一回憶著,這是她的強迫症症狀,每次都搞得她心身俱疲,但她無法擺脫,看來這一次又要用神經類藥物來控製已經失控的強迫思維了,她冷笑著,承受著顱內的劇痛,冷冷地笑著——折磨自己讓她的心能稍微感覺好過一些。
吃了藥,關了電腦屏幕下方的最後一點黃綠色亮光,躺在了床上,漸漸睡了。一年以來,這樣的情況已經發生了上百次,把她這個原本優雅美麗的女子變成了一個感情落寞,精神恍惚的傀儡。
當靜初再次睜開眼睛已經是第二天了,她的留著清秀痕跡的臉上淚跡斑斑,剛剛的夢裏她又見到姚峻了,見到了他完美的臉,帥氣而剛毅,柔和的凝固著理智的臉。他就站在她的麵前,跟從前一樣凝望著她,仿佛就是從前,是的,她看到他脖頸上套著的那條純銀藏飾閃著熠熠的光芒,那是她親手為他挑選的,她了解他,她知道隻有完美的姚峻才能震懾住那條混著天地靈氣的鏈。姚峻拉起靜初的手,輕輕貼近他的身體,他的臉明亮得很溫暖,笑容淡淡的卻從不會消失,緩緩地緩緩地靠近靜初的臉,姚峻身體散發出一種很香的氣味,那是任何一種人造香水都沒有的吸引力,靜初仰起清澀的臉,迎著姚峻的微笑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就在此刻,閉上眼睛的靜初耳中響起了摩托車引擎發動的聲音,那是她所熟悉的聲響,她隻閉了一下眼睛,麵前的姚峻已經不見了,她向遠處望去——一個疾速飛駛的摩托車向她的方向駛來,那是姚峻的摩托車,車上的姚峻穿了一身黑亮皮衣,帶著深紫色風鏡,頭發飄逸,摩托車遠遠駛來嗖地經過她麵前,氣流撩起她的長發,那一瞬間她看清了他的表情,痛苦的、凝重的,車越開越快,越來越快……在路的盡頭突然的一聲巨響,緊接著是金屬磨擦水泥地麵的火花聲……
這個夢已經多次出現在靜初的夜裏了,她目光呆滯著坐起身,嫻熟地用手擦擦滿臉的淚,虛弱地走到廁所去盥洗,她捧著毛巾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嘴唇無聲地蠕動,那口型是在反複念著“姚峻”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