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邂逅(一)(1 / 3)

陽春三月,城外鮮花盛開,芳草依然。露珠迎著晨光閃爍著晶瑩掛在碧嫩如玉的草尖上,欲滴卻止。有些蟲鳥禁不住明媚春光的誘惑,零零散散的在寬闊的馬車道上覓食,路上遺落的麥粒怎麼也吃不完,鳥兒們也時而嘰嘰喳喳朝在剛發新枝的樹皮所剩無幾的禿樹上停歇的同伴們叫喚上兩三聲,好不愜意。剛剛經過一列給邊關護送糧響的軍隊,響馬從旁邊的樹林突然殺出,將一切洗劫一空後匆匆匿了蹤跡,隻餘雀鳥訴說著這一場殘忍的殺戮。屍體遍地,鮮血染紅了綠茵,暖暖的春風輕輕掠過地上冰冷的盔甲,慢慢吹過鋒利的刀戟像在哀歎著這世間的無奈與悲哀。

護城河裏經過一冬的水開始冒出點暖意將冰凍三尺的河麵漸漸融化,魚兒也開始將頭探出水麵吐出水下沉悶的濁氣,欣賞久違的天空飄浮的幾朵雲彩。人跡稀少的鏈橋上,一頂墨黑嵌金絲鑲邊淡雅端莊的雪白軟轎由四個身著綠色長衫腰係白色緞帶家仆一般打扮的人四平八穩的抬著向城內緩步而去。大大小小不計其數的酒樓茶肆錯落林立,酒香蔓延勾引著人們的饞蟲,最後少有人問津,酒旗到在晨風下招展的賣力。時不時酒樓裏來上一兩段賣藝女唱的悲涼小曲兒,琵琶弦聲如珠落;茶樓上青茶碧水咕咚嘩啦倒滿幾盞,一群人圍著靠窗的桌子隨著一枚枚落子聲蹙眉沉思,如火如荼的戰局引來不少唏噓;花月院雖少了幾分人氣,但脂粉靡爛之氣卻也傳到了街道上,引得老少爺們兒們引頸自向花叢深處。噠噠狂奔的馬衝散人煙稀少的菜市,有人為躲避這橫禍撞上了旁邊堆菜的推車,幾顆又大又圓的包菜滾到地上被蹄得稀爛,馬兒以見人撞人見物撞物之勢奔走的遠了,隻餘菜葉飛揚。菜販子手捧爛葉扼腕心疼:“真是造孽啊,眼下剛過冰雪之災,可惜了我這大好的菜。”馬上之人高喊的話卻不得不讓人群少了抱怨多了恐慌與茫然,“讓開!都給我滾開!邊關告急!十萬火急!擋我者死!”邊關告急怕是又要打仗了,家裏能勞動的都因朝廷三丁征三的律令賦了兵役,就連上一刻剛生產完的體虛極乏的婦人也拉了去,更何況六歲的半大孩子,隻餘下老弱病殘在家裏苟延殘喘。一個月前那場戰爭據說半個月前就結束了,親人到現在遲遲未還家。朝廷又將消息封鎖的嚴,也不知是打了勝仗還是敗仗,是生是死……幾乎整個碧國都在鬧饑荒,家裏有幾口餘糧勉強還能每天有一頓吃個半飽,餓不死。東西城門外更是餓死的凍死的屍體遍地,從死人身上扒肉吃也是活下去的法子。今早貼出的告示表明要再加一成賦稅,隻加半成都是要老命了,這日子是活不下去了……

東大街熱鬧繁華不如從前,整條街多是達官貴人的宅邸。這兵荒馬亂的年頭做什麼都不順遂,不少攤主們就指著從老爺太太、丫鬟小廝手裏掙幾個錢養家糊口。端著各色絲線挨家挨戶詢問是否要買點細線的老大娘,風一吹那點線掉落在地上,大娘急忙上前拾起,幾個行人經過剛好踩過絲線幾腳。幾個騎馬的少爺公子閑閑的望著周遭百姓,不斷感歎著:“現如今這世道沒幾個身家隻有等死的份兒,真是可憐的人啊……”頗有幾分悲天憫人的胸襟,一行人往朱紅高門中去了。身著灰色補丁長衫的小販“賣糖葫蘆兒,賣糖葫蘆兒咯!一文錢一串,不甜不要錢!嗬嗬這位姑娘要不來一串嚐個新”話還沒說完,年輕姑娘瞥了一眼掉頭走了,小販的臉色也跟著就變了,眼瞅著一雙髒兮兮的手抱著自己的腿輕輕搖晃著衣衫,還未待小家夥開口“放手,你給我放手!”小販不耐煩扯開那雙髒兮兮的爪子。怎奈那髒爪子去了又來,微弱而稚嫩的聲音可憐的哀求著“這位大爺,我弟弟生病了,他就想嚐嚐這個糖葫蘆是什麼味道,我,我以後會付銀錢的,您就行行好給我一顆吧。求求你,求求您了……”“滾開,滾滾滾,小爺我沒空理你這臭乞丐。”說著將人使勁一推,隻見那小乞丐踉蹌幾步穩住身體又湊了過去“這位大爺,您行行好,我以後一定會付錢,你想要十倍百倍都可以。”“滾一邊兒去,甭跟小爺提以後!不滾是吧,不滾那我就不客氣了。”說著像是身上著火急著撲滅一般,把小孩扒拉開去順著力道毫不留情往旁邊一扔,小孩摔了個狗吃屎,手掌也劃破了皮,滲出絲絲血跡。“啊,好疼!好久沒被這般摔過了。”聽到小孩一聲喊叫小販到來了興致,幾步度到正從地上爬起來的小乞丐身旁。一手拄著插滿糖葫蘆的竹把子,一手彎腰將破衣爛衫的小乞丐從地上提起來打量著,小乞丐也就三四歲的樣子,整個腦袋瓜滿是泥漿早看不清本來麵目,一雙黑眼珠到是滴溜溜的轉著。小販對小乞丐友善的誘哄道“小叫花兒,想吃食兒,乖,叫'爺爺'我就給你吃。”“爺爺”小乞丐沒丁點猶豫,把手伸到小販眼前。“乖,真乖!”邊說邊從葫蘆串上摘下兩顆捏在手裏,手指夾著一顆葫蘆慢慢遞向小乞丐伸出的雙手,剛碰到小髒手的皮膚突然頓住,“多叫幾聲,多叫了多給你幾顆,怎麼樣,小叫花兒。”“爺爺,爺爺,好爺爺!”脆生生的聲音帶著諂媚,小孩朝小販討好的笑著。“嗯~,真乖,乖孫子!”拖著長音,小販盯著小乞丐的臉,得意的慢悠悠收回糖葫蘆,看著小乞丐的眼睛跟著糖葫蘆走,小販把糖葫蘆放進自己嘴裏吧唧吧唧幾口咽下。“嗯~,真香!”還不忘閉眼舔嘴做享受狀。又慢悠悠夾著另一顆在小乞丐身前晃來晃去“再叫一聲,再叫就給你買肉包子吃,怎麼樣啊,小叫花子。”小孩偷眼瞄了一下周圍的人群,因為這種乞丐被整的事太多了,所以沒人注意到自己。一把抓過捏葫蘆的手指死命的咬下去,“啊”小販吃痛,糖葫蘆掉在地上黏黏的糖汁粘滿了泥土。小小的身影迅速撿起糖葫蘆撒腿就跑,終究是腿短人小,頭發猛然被大力扯住,整個人提起懸空,疼得齜牙咧嘴卻動彈不得。“跑啊,跑啊你!呸!”口水迎麵而至,不管小乞丐如何掙紮,頭上的力道一點沒鬆。“小雜種,敢咬你爺爺,活膩了!”說著充滿怒氣的把小乞丐朝前方扔去,不偏不倚剛好砸向一頂白色軟轎,走在前麵抬轎的一個綠衫少年抬眼一掃,抬腳輕鬆將飛來之物踢開十幾米外。雖然自己已經盡量穩住身形,但力氣小又沒傳說中的內功護身,被扔開還好相比之下那一腳就太恐怖了。“砰,嗯!”沉悶的落地聲夾雜著悶哼,“噗!”鮮血滴滿下巴。“一一,一一,你怎麼樣?!”人們漸漸圍觀過來,一個六七歲的孩子向剛剛被踢的小孩急急跑去,滿臉心疼“一一,還站得起來嗎?嗚嗚,來,我背你去看大夫,嗚嗚嗚。”狠厲的瞪了眼踢開一一的綠衫少年,恨不得剜了他的肉。“噗!我不要緊,還挺得住。”鮮血橫流,意識開始模糊。“啊!一一,一一你別死啊,嗚嗚你不要丟下我們不管嗚嗚,一一我這就帶你去看大夫嗚嗚。”胡亂擦掉一一臉上的大部分血漬,邊哭泣邊使出渾身力氣,他恨不得立馬背上一一去看大夫,但一一對他來說真的背不動,隻好一步步拖著走了。他的心裏很難過,比自己快要死去還難受。他可以暫時不去恨那個賣糖葫蘆的人,甚至是那個踢開一一的人,是他自己沒用,他隻求老天爺保佑他的一一可以度過這一劫,然後大家一起去想去的地方。沒什麼比活著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