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樵山,白蓮教藏金洞。
顧夢蝶拿著出火鐮“嚓嚓”地打著,突然蹦出一串火星,引線“嗤”地燒了起來,刺鼻的硫磺味嚇得她丟掉火鐮,踉蹌後退。
一陣勁風掠過,朱聿鍵一把拉住她衝了出去!到了一線天密道,朱聿鍵顧不得三丈來高,縱身下躍,身體蹭到兩側山壁刮下一片塵土。他疼得齜牙咧嘴,抬頭喊道:“快跳下來!”
顧夢蝶白衣飄飄落下,倏然被他一把抱住。
炸藥隨時都可能爆炸,一線天隨時可能坍塌。剛剛從崖底逃離了死亡,現在求生的欲望竟然這麼強烈!他就像一隻躲避獵犬追逐的兔子,在這狹窄的密道中幾乎是貼著地麵飛躥!濃濃的火藥味似乎就在鼻底,這種和死神賽跑的感覺讓人抓狂!
可是那驚天動地的爆炸遲遲沒來,朱聿鍵停下劇烈地喘息著。他不是兔子,即使是兔子也沒法這麼奔跑。
“火藥……失,效了……麼?”他斷斷續續地問。
顧夢蝶臉色慘白搖了搖頭,她什麼話都說不出來。白蓮教的炸藥特製防潮,二百年都不會失效。
這時“轟”一聲巨響,天空炸開一個霹靂,整個西樵山在瑟瑟發抖!爆炸的氣浪掀翻了半座山頭,強勁的衝擊波震得朱聿鍵一口鮮血噴出。如果不是一線天中密道中,堅實山體的阻擋,也許他整個人都會被撕得粉碎。
兩側山體撲簌簌掉下一片碎石,瞬間埋沒了密道。
朱聿鍵感覺自己就像是一麵銅鑼,被鼓槌猛地一敲,渾身都發著顫音。他掙紮著鑽了出來,碎石淹沒了腰身。
顧夢蝶呢?
朱聿鍵心頭一跳,驚惶不安,立即大喊道:“夢蝶!”
寂靜無聲。
恐懼像海水般湧來,朱聿鍵整個身子都涼透了,他歇斯底裏吼道:“夢——蝶!”
整個世界依舊寂靜無聲,不僅聽不到她的聲音,也聽不到自己的聲音。爆炸的衝擊波破壞了每一個動物的聽覺。
朱聿鍵忽然癱倒在地,神情呆滯,麵如死灰。
這時一股淡淡的幽香傳來,好熟悉的味道。一個晚霞般美麗的麵龐出現在他的眼前!
顧夢蝶!
朱聿鍵愣住了,他立即緊緊抱住眼前的身影!他又活了過來。
“呆子,要死麼!勒死我了!”顧夢蝶嬌嗔道。
朱聿鍵聽不到她在說什麼,隻是看見她猩紅的嘴唇上下翻動。好想吻上去。他強忍著拋開這個念頭。死神並沒有遠離,密道很有可能二次坍塌。
不知跑了多久才看到那片美麗的桃花林,他還記得地上花瓣綢緞般柔軟,令人不舍得落腳。桃林之外,他看到了思及先生——那個肢體語言豐富的傳教士。後麵發生了什麼,他就不記得了……
澳門,聖保祿山。這裏的天主之母教堂始建於神宗皇帝萬曆八年,其後兩次失火焚毀。萬曆二十二年意大利籍耶穌會神甫發起第三次修建,會士斯皮諾拉神父設計,由日本工匠施工,八年後完成奠基。那是萬曆三十年,朱聿鍵剛剛出生。
現在他一襲教袍,和艾儒略在聖保祿山上散步。
朱聿鍵一臉無奈:“思及先生,這是第二十七次了,二十七次!”說道二十七,他忽然神情激動起來,雙手比劃著“二十七”這個概念。
“我第二十七次聲明,我真的沒有看見上帝!”
艾儒略“哦”了一聲,一臉失望地看著手裏的十字架。
“那麼爆炸發生的時候,你也沒有見到耶穌或是聖母瑪利亞了麼?”
朱聿鍵感覺腦袋都要炸掉了,他是個無神論者,裝成基督徒已經很辛苦了。他得趕緊找個辦法解脫這種困境。
朱聿鍵道:“思及先生,那天的大爆炸,我真的是很麼都記不起來了。不過正如你所猜測的,上帝確實有他的旨意。”
艾儒略登時激動地顫抖起來,他心中在咒罵——這個狡猾的小混蛋!終於在第二十八次開口了。自己一定要撬開他所有的秘密!
艾儒略忽然一擺手道:“朱聿鍵先生,我們一件一件來,還是先從您出生的那天說起吧。您為什麼恰好就出生在聖堂奠基的那天?”
朱聿鍵感到好笑,這得問自己爹媽,誰知道他們什麼時候親熱的,這麼巧就在那年那月那天生下了自己。
話當然不能這麼說,朱聿鍵隻好一臉虔誠道:“聖堂完成奠基那一天,主說這片土地的需要更他的信仰,於是我出生了。”他說罷,還在胸口花了一個十字祈禱:“主啊,我來了!在您一手主創的世界裏,我又來到人間!”
此刻太陽即將落山,黃紅交映的一片光輝沿著地平線照來,朱聿鍵背對西方,渾身洋溢著聖潔的光輝,在艾儒略看來就像一個偉大的先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