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主兒,於工作之外,活脫是另外一個樣兒,喜惡分明,不拘小節,隨性,話多,還喜歡嘮叨。
李景明聽出他在損下屬、誇自己,卻並沒有得意洋洋。
他果然有範,不抬頭,不看人,這可不是簡單的輕視下屬、難伺候的主,而是個要求特別嚴格的堂官。
何俐抱著一大堆物事,跟在後麵,和曾瑜兩個說著什麼悄悄話。
一到小會議室,範部長就讓李景明大跌眼鏡。隻見他把門隨手一關,立馬掏出香煙來,遞了一支給李景明,“啪”,自個點燃了一根,用勁唆了一口,龍吸水一般吸到肺尖上,“嘶”,猶噙著煙屁股道:“饞死老範我了,你可能不曉得,我煙癮大,一天得三包,但是在外人麵前不抽煙。”
看來,他沒把這三個人當外人。
見他這做派,李景明心裏好笑,這是一個性情中人,應該很好打交道。
他不由想起一個人來,紀曉嵐紀大學士,太可愛了。
看到小會議室椰圓形的長桌,他猶如見到肥田的農夫,控製不住、技癢起來,以和藹可親的語氣對何俐說:“你把這些東西放台子上就可以了,小姑娘,讓我自己來。”
隻見他先把墨跡斑駁的毛氈打開,鋪在台子的中間,然後,把紙筆墨硯一一擺放妥當,再熟練地揭下一張宣紙,輕輕地展開,弓著腰,細致地用實木的鎮紙壓熨帖了。
曾瑜站在旁邊,欲出手幫忙,他阻止道:“不用你幫,一邊看著就行,伶牙俐齒的小丫頭。”
等這些工序全部做完了,他心滿意足地瞅了瞅,然後用胖嘟嘟的手、順手拽過一支鬥筆來,三番五次地在墨池裏探來探去的,讓筆吸飽了墨汁,卻封在羊毫裏,不致滴落半點。
老範這範兒。
他想也沒想,運腕如飛,援筆在紙上寫了幾個大字,卻是“伶牙俐齒小丫頭”!
“這齒字和頭字是繁體,別以為我不認得,範哥你罵我呢。”曾瑜在旁邊笑嘻嘻地說。
範部長沒有馬上回答,人家口裏一直叼著香煙呢。
他彈煙灰的動作是這樣的,上下嘴唇一錯,直接把煙灰震斷,任由它跌落在地板上,無視煙灰缸,有一雙巧手,卻不用。
他的手是用來點煙的。隻見把筆擱在墨池邊沿上,騰出手來,又從煙盒裏掏出一支煙煙來,含在嘴裏,用原先的那個煙屁股點燃了,“叭叭”地叭了兩口,再把煙盒丟在李景明麵前的台子上,意思是,要抽自個拿。
“哪裏是罵你……誇你呢。我們做組織工作的,就是要能說會道,把老祖宗傳下來的方塊字用好,這是基本功。”範部長一邊說著,隨著厚厚的嘴唇翕動,口裏一邊噴出煙霧,又濃又白的那種。
何俐擠到曾瑜身旁,望著這七個字說:“這行草寫得,龍飛鳳舞,信手拈來,功夫確實到家了……她不喜歡我喜歡,老師能不能送給我?正好我的名字裏,有個俐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