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光爍閃之間,項寧和雲佳三人在百名鐵浮屠騎士的護衛之下,繼續向西北方而去,他們的目的地是流亡到此處的突厥一族的居住地。
這晚月色極佳,星月輝光倒映在遠處一條蜿蜒而來的銀帶之上,化作千萬條顫動的銀蛇,夢幻迷美。
阿史那雲佳和項寧並馬而行,久久無言,都在想著各自的心事。項寧望著天上的星空,星空下的草原顯得更加的寬廣無際,他感到了一陣迷茫,心中再次回憶起一時衝動之下立下的誓言。楚國人立下的血誓都是不可打破了,是無可違逆的,項寧就算再後悔,也根本無從反悔,無法逃避這承諾。即使他回到項城,回到長安,作為一個頂天立地重諾守信的男子漢大丈夫,項寧也不會背棄自己立下的誓言。既然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已經無法收回了,那項寧便要想想這實現的可行性。
如今北突厥的舊部早就被蒙古人所吞並,要想讓突厥人脫離蒙古人的統治,除了讓大楚出兵北上漠北擊敗蒙古人,摧毀蒙古人在漠北的勢力,將他們的勢力退出漠北。而要讓突厥人實現在漠南烏德健山重建王庭,那就更難了,昔年大楚北征,擊敗草原上強大一時的突厥帝國,為了將突厥的勢力徹底趕出遼闊的漠南地區,便一直奉行著扶立回紇人的勢力代替突厥人的政策。突厥人重建王庭,不但要改變大楚一直奉行的北方國策之外,更需要徹底摧毀已經在漠南草原雄踞了數十年的回紇人強大的勢力,還要考慮到整個草原上各大部族的反應。
難,太難了,這裏麵有太多太多的難題了,仔細考慮過之後,項寧才發現,要完成自己的誓言實在是太難了,需要雄兵數十萬,需要耗費巨大的軍費,需要改變大楚的對外國策,需要麵對強大的敵人,打無數的仗,這所有需要的一切因素,都要自己擁有強大的實力。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要在大楚朝堂之內擁有一定的地位,要能夠影響到大楚的國策向自己需要的方向轉變,方才能夠實現自己對雲佳和突厥人的誓言。
項寧不禁長歎了一聲,看著璀璨的天空,忽然覺得擋在自己麵前的艱難險阻比天上點點的繁星還要多,如今的自己還是一個連性命都朝不保夕的人,卻想要成為能夠影響大楚朝政的權臣,這之間巨大的差異幾乎是不可逾越的,項寧為自己的野心勃勃或者是癡心妄想感到有些可笑。
想著想著,卻是越想越頭疼,於是幹脆不再想,總之走一步看一步吧。
雲佳眼中珠玉般的淚花在項寧立下浮圖誓言之後終是消失了,但她的心事反而更加沉重了。
隨著一行人越來越靠近族人的居住地,她感到有一種越來越沉重的無形壓力在向她不斷的壓來,壓得她漸漸的喘不過氣來。她是阿史那雲佳,圖斯可汗唯一的孩子,是數萬突厥人複興的唯一希望,‘武尊’拓拔寒的嚴格教導,族內長老帶著殷切希望的輔佐,還有所有族人的尊敬和疼愛,可這一切,對於雲佳來說,卻是一種折磨,無論是精神還是身體上都是一個沉重不堪的重壓。她是整個族內的掌上明珠,可是卻沒有父母可以承歡膝下,沒有快樂的童年,沒有自己的私人空間,甚至被要求不可以有普通人那樣的感情,她越來越感到窒息感。
除了武尊的孫子,小男孩阿齊爾以外,她甚至沒有任何可以傾訴心聲的對象,所以她選擇了私自外出,以暫時躲避那沉重的壓力。可她知道,她隻能躲避一時,卻始終躲不過那注定要由自己以及自己的子孫來承擔的重任。
她就要回去了,就要回到那無法改變的命運之內,她隻能順應卻無法作出抗爭的殘酷命運,也許這次回去了,她的一生就隻能沿著他人替她安排好的生活軌跡前行,成為突厥人史上第一個女可汗,帶領族人去實現那渺茫的自由複興的希望,然後嫁一個自己不愛的人,延續阿史那家族的血脈。
想到那不屬於自己的愛情,雲佳帶著憂傷的美目望向了身旁那已經在她心中紮下了根的少年,想起了這個英武冷肅的少年立下的誓言,那個可以幫助突厥人實現百多年來的願望的浮圖誓言,可是他是楚國的項氏人,他的身份他的背景自己都不曾了解過,他真的能夠幫助突厥人在烏德健山重建王庭嗎?這可能嗎?除了大楚的皇帝和權臣之外,誰會有這樣的能力?應該是為了安慰自己而故意說的吧,可是他卻為什麼立下的是楚國人最嚴苛最注重的浮圖誓言啊,無法背叛的誓言啊,是他不知道這誓言的嚴重性還是他真的有能力能夠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