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似乎是在自言自語,因為他並沒有得到任何的回應。
許久,項風抬起了頭來,看向了禦書房內擺放著書架的地方,那裏似乎正站著一個人,隻是因為屏風的阻擋,令人影若隱若現的,看得並不是十分的清楚,“六郎,你對三哥的怨恨還是這麼重,朕始終都不明白,朕有哪點對不起你。”皇帝十分沉重的歎了一口氣,像是惋惜又像是沉痛。
“聖上,好久不見。”屏風後的人終於出聲了,聲音非常平靜,不帶有任何的感情,以至於令人以為坐在那裏的隻是一個叫作‘皇帝’的陌生人,“你是皇帝,是千古明君,而我不過隻是一個江湖浪客,我可沒有膽子怨恨你。”
屏風後轉出了一個黑色華服的男子,這人身形高大,身上更是蘊含著一種渾厚霸道的氣勢,英武不凡的麵容看上去與皇帝有著三分的相似,不過外表比起年近古稀但保養得法的皇帝更要年輕上不少。見君不跪,以這樣的口氣與皇帝說話而又能讓皇帝無可奈何,很顯然,這男子與皇帝有著某種非常親密的關係。
這人雖自稱江湖浪客,但事實上能夠讓皇帝親切的喊一聲“六郎”的江湖人,普天之下也隻有一個人,那就是皇帝項風的親兄弟,先帝六子,帝朝於江湖之上有著絕對權威的仲裁者武皇項臨風。
項臨風雖然貴為天潢貴胄,卻是對任何東西都無欲無求,惟獨武道一項卻是嗜之成癡,乃是當今皇室唯一一個將皇族絕學《戰神寶典》練到最高境界之人,於十五歲之時突然離開皇族,遁入江湖,當二十五歲回到長安之時,卻是已經在江湖之上闖下了偌大的名聲,號為“北武帝君”。也是在那次回到皇族之後,項臨風被皇帝封為江湖的“武皇”,由其在江湖中建立起朝廷的勢力,並且令其擔任荊楚衛的統領一職,至今已有三十年了。
項臨風倒也並沒有辜負皇帝的希望,在這三十年中利用自己的威望和絕頂武功,令朝廷在江湖中的號召力與仲裁力越加強大,所建立的武皇府在江湖之上有著至高無上的地位,更是為朝廷網羅了一批絕頂高手為其所用。
有人可能會說,武皇項臨風與當今皇帝兩人一個是真正的帝王,一個是江湖的王者,算得上是相得益彰,這兄弟之間的關係應該也是極好的了。但事實上,卻是恰恰相反,項臨風這個幼弟與皇帝三哥的關係卻是兄弟幾個中最為惡劣的,自十五歲離開長安之後,這四十餘年中到過這皇宮內與皇帝見麵的次數總共也就那麼屈指可數的幾次,而且每次的見麵過程說得粗俗些,都是皇帝用自己的熱臉去貼項臨風的冷屁股。
這些自然都是宮中的秘聞了,而且據說皇帝為了彌補兄弟兩個之間的關係,曾經作出過無數的努力,但最終都是無功而返,最後隻能放棄,維持著這種冷硬的關係。好在項臨風卻也沒有絕到了老死不相往來,每隔一段時間都回長安城來與項風見一麵,令隻剩下項臨風這一個親生兄弟的皇帝還算是老懷安慰,隻不過這見麵的過程依然不是那麼舒服。
“六郎,朕自問朕這三哥做的並沒有什麼出格的地方,四十幾年了,你為何還是這般對朕冷嘲熱諷。”皇帝一拍桌子,猛然站了起來,瞪著依然平靜的沒有任何表示的項臨風。
許是因為剛剛經曆過長孫被刺的事件,讓皇帝多少想起了親情這個無價的東西,令他顯得有些多愁善感起來,如今見到碩果僅存親生兄弟一如既往對自己冷淡,讓項風感覺到非常的難受,他覺得兄弟的那些話一字一句聽在耳裏,比起平時更令人覺得刺耳難受。
許久之後,項風沒有從自己的兄弟那裏得到任何的答案,仍是歎道:“六郎,朕和你是兄弟,小時候你最喜歡跟著朕了,可是為何這長大了,你卻要對朕這樣,你十五歲便離開了皇宮,連父皇駕崩你都隻是回來看了一眼就走,三十年來,你總共回來的次數也隻有十三次,難道朕的身邊真的讓你呆不下去嗎?”項風畢竟年紀大了,也很容易多愁善感,這話匣子一打開便再也關不上了。他忽然有一種強烈的欲望,他要問清楚,問清楚自己這個弟弟為何這麼的無情,他不想到死還帶著兄弟不和的遺憾走。
“你真的想要知道嗎?”項臨風微微的抬起了頭來,看著這天下至高無上的皇帝,臉上終於有了表情,隻不過仍不是見到親人之時該有的表情,而是一種憤怒,不屑,以及刻骨銘心的恨交織在一起的表情。而他的眼神,也同樣的可怕而陌生,仿佛他看的不是兄弟,而是他生死仇敵。“其實你應該早就猜到了,隻是你這人太自以為是,太驕傲,一直都不肯承認罷了。”
“為什麼,你告訴朕,告訴朕。”不知是因為憤怒,還是其他的原因,皇帝的聲音漸漸的顫抖了起來。項臨風的這個表情,這個眼神他見過,而且永遠都不會忘記,那時候正是十五歲的項臨風離開皇宮要進入江湖曆練,而自己兄弟一行人去送他,臨別的時候,這個弟弟就是用這樣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令剛剛登上帝位躊躇滿誌的自己感到莫名的恐懼與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