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裏的綴月樓門前，沒有了夜幕裏的喧嘩與熱鬧，加上寒風冷雨，竟讓人覺得有些蕭瑟冷清了。隻聽得“咚”的一聲響兒，循著聲音望去，竟是個皂青長袍書生打扮的人兒，被綴月樓的兩個小廝叉了出來，丟在了地上。
“李公子還是想法子趕考去要緊，莫要來我們綴月樓了。剛剛媽媽說的您也聽見了，也別讓我們為難。”說著，又丟出來一個包袱，落在了那個李公子的身前。
李公子先不去撿，隻是站了起來，整了整淩亂的衣衫，這才拾起地上的包袱。
“二位，我也知你們為難，但還望你們再通融一下，讓我再見欣兒姑娘一麵吧。”
兩位小廝還未來得及張口回答，隻聽綴月樓二樓靠街的屋子裏，傳來一位中年女子的冷笑聲：“李公子，看在我們柳欣欣的麵兒上，我已對你夠通融的了。要擱別人兒，早把你打了出來了，還要我們怎麼通融？你也消了見我們欣兒的念頭，不如緊著上京去，說不定還能趕上那會試，到時候考個名次出來，再來尋我們欣兒，也不枉欣兒對你的情份和良苦用心了。”
“劉媽媽，好歹得讓我進京之前再見欣兒姑娘一麵吧？我隻是想著跟她好好兒的道個別，也用不了多少功夫兒，隻幾句話的時間就夠了。”
“李公子，你想想我們欣兒是什麼身價，仔細算起來，你這些天歇在我們這兒的銀錢，少說也有個幾百兩了。看在欣兒的麵子上，我也不與你要了。你想見我們欣兒，先把這些帳給清了。要是拿不出來，也別想著再進我們綴月樓的門兒了。再者說了，我們欣兒也是為了你好，讓你好一心一意的趕緊進京，還與了你這些盤纏。你就知足吧。要是舍不得我們欣兒，等掙出個功名來，再來把她贖了出去，豈不好？趕緊走吧，別再擋在門前，誤了公子爺兒們來作樂。”
那李公子又求了幾句，卻沒了劉媽媽的聲音，想來是離開了。李公子在雨中愣了許久，兩個小廝見樣，也不再勸，隻由著他。等到風雨更加疾驟起來，李公子才回過神兒來，歎了口氣，背著包袱走了。兩個小廝見他走了，也鬆了口氣，進門去了。
劉媽媽走進柳欣欣的屋裏，看見柳欣欣正坐在書案旁，拿著一條帕子拭淚。服侍她的小丫鬟胭兒，正在一旁低低的勸著。胭兒抬頭見劉媽媽進來了，方欲喚柳欣欣一聲兒，劉媽媽忙擺手止住了。
劉媽媽見柳欣欣這會兒正哭得傷心，心知現在這個樣子誰勸她也無用，又悄悄兒的退出房去走了。
到了晚間，聽聞柳欣欣不肯用飯，劉媽媽忙推辭了各種應酬，來到了柳欣欣的屋裏。
這柳欣欣是劉媽媽年輕時一個好姐妹的女兒。當時劉媽媽和柳欣欣的母親錢月兒同是綴月樓的紅人兒，那柳欣欣的母親錢月兒在綴月樓裏生下了柳欣欣，也不知其父是誰。錢月兒深知青樓女子多半命苦，不想讓女兒也蹈她的覆轍，於是把尚在繈褓中的女兒托付給了一戶姓柳的人家撫養。沒過多久，錢月兒便因病過世了。
沒曾想幾經輾轉，柳欣欣卻又回到了綴月樓中，成為一代名妓。
柳欣欣這時雖然止住了淚，卻還是愣愣的，失了魂兒一樣。胭兒哄她用飯，她也似未聽覺，動也不動，也不說話，好似離了魂兒一般。劉媽媽見她這般光景，有些心疼。劉媽媽走到柳欣欣跟前兒，把她冰涼的小手放在自己掌心，輕輕地握了。
柳欣欣察覺，抬起頭一看，見是劉媽媽，低低地喚了聲：“媽媽。”嗓音沙啞，不複平日的清亮。
劉媽媽坐在她旁邊，讓侍立在一旁的胭兒自去用飯，胭兒退下了。屋裏隻剩了劉媽媽和柳欣欣。
劉媽媽看她眼圈兒紅紅的，歎了口氣，開口勸道：“欣兒，我知你心裏難受，可是也不能因為這個糟蹋了自個兒的身子。唉！我見你這樣，又想起你的娘親來了。當初你娘親也是對一個公子動了情，每日也似你這般，沒多久就去了。當初你娘親費了多少功夫銀錢，才把你交給你一戶無兒無女的正經人家養著，哪想得你卻被賣進了綴月樓裏。可惜你被賣進來時我不知是你，也說不上話，不然哪會眼睜睜看著你進了這裏。你要知道，我們這樣的女子，多半命苦。若是動了情，心也苦了。能遇到有情有意的男子也罷了，可時間大多男子都是無情的。你與了那李明然許多盤纏，也算是盡了情了。他雖然起誓一定回來娶你，但你也不能太當真了。你再好好歇息兩天，這幾日我為了你已經推了好幾個老爺公子了，哪個都不是咱們能得罪得起的。他們本就沒多少耐心，怕我也為你擋不了幾日了。你歇息兩天，心裏再苦，也要打起精神來，應酬一二。我也是沒法子，不然也不會眼睜睜看著你入了這行當。我隻能盡我所能護著你，再多了，我也力有不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