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租房三天的女人(1 / 1)

租房三天的女人

情感

作者:江澤涵

我樓下有一間小屋,擱著舊家具,閑著也浪費,幹脆租出去。剛貼出信息,就有人來電話詢價。那是一個女人的聲音,粗獷而略沙啞。說電話裏說不清,她人就在樓下的電話亭,請我當麵商量。

快到一樓了,聞到一股淡淡的腐味,可能是我感冒鼻塞,也可能真的樓道裏死老鼠了。

樓梯口站著一個女人,大臉盤大手腳,皮膚糙黑,衣著很舊,但洗得幹淨。女人衝我笑笑,帶了一絲勉強,我回了一個招呼。簡單介紹了條件,問要租多久。

“俺……3 天!”女人攥緊了拳頭,不及我變臉,緊接上,“俺……我給2 百塊,成嗎?”似失了勇氣,又像在懇求。

不像找茬的。我也心軟下來:“光3 天,要不你還是住旅館吧,搬東西也麻煩呀。”

“太貴了,而且……”聲音沉了下去。

不像作風不正的。我也不大意:“能告訴我,你這3 天要幹什麼嗎?”

女人漲紅了臉,囁嚅:“我女兒要來看我。”

我一愣,問女人原來住哪兒。

“在……住宿舍的。”女人說。“服裝廠的。”女人說。“8 個人一間,不準留客。”女人說。

我向來不愛招麻煩,但這次破例。女人歡天喜地地抱緊了拳頭。她手腳很利索,一寸一寸拖起地板,瓷磚也擦得鋥亮。

第二天一早,女人騎著大三輪搬來了:一床洗白的被褥,一套舊炊具,還有一些簡單的生活用品。

我問女人還需要什麼。她訕笑:“你家陽台好多花呢,借俺一盆行不?”她盯著我的眼睛。我說不好都難了,挑來挑去,選中了茶幾上的水仙。

夜宵後散步,路過小屋。亮度不高的台燈下,一個女孩正在寫作業,樸素,大方。女人在旁靜靜地陪著。女人和女兒都洋溢著笑。

“丫啊,這張是啥?”女人拿起一張紙。

“學生檔案表啊。”

“高一不填過了嗎?”

“這張高考要用啦。”女兒一欄欄寫下來,忽然喊,“海王星服裝廠!媽,我還記得你的單位呢。”

“媽工作不好呢。”

“哪兒啊,咱班都是工農子弟呀。”

女人笑了,兩隻眼睛眯成了一條線。

“我明兒想去你廠裏參觀下。”

“可遠了。周末也放假。媽明兒帶你到附近逛逛,缺啥媽給你買。”

女兒搖搖頭:“啥都不缺呢。”

……

送走女兒後,女人捧著水仙來退房。下個房客也沒找上門,我就隻收了她半價。女人後來又折回送了一籃水果。

半月後,我感冒總算好了,到哪兒都精神抖擻。興之所至,到老區拜訪朋友。路過海王星服裝廠,想起了租3 天房的女人,現在應該正忙碌著。

廠旁臨著一條老巷,酸腐味襲人。往裏走幾步,我傻眼了。

曬場大的一塊地上,一疊疊硬紙板,一袋袋廢紙,一串串瓶罐,堆積如山。細看之下,“山”中還有一間屋子,木板架起的,最多六七平方米,一張床,一條方凳,再無空地。屋側是一輛大三輪,後麵繞出一個女人,大臉盤大手腳,皮膚黝黑……我頓時感到眼睛被灼傷了。

(雷春芝摘自《羊城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