蘿拉,一個流傳在天與海之間的名字,一個和春風和細雨一樣的名字。每當漫長的夏季到來,當清藍的月輝灑落,暖風就會跨越漫長的旅途到達蘿拉小鎮。豐沛的降雨滋潤了大地,生成了湖泊,養育了蘿拉小鎮的權貴和平民。
這裏是大陸的東南方,左環山,右臨海,蘿拉小鎮像一條綴滿明珠的彩帶,分布在這山與海間狹長地帶。整個北方都是天陽帝國的權力範圍,蘿拉小鎮也不例外,每當七夏結束時,帝都都會遣稅使快馬至此收取一年的稅賦,但小鎮居民交稅並不直接交與帝國稅務官。事實上,稅務官也不會直接向鎮民收取錢財,這裏是猶得家族的領地,稅務官都次光顧的都是猶得家族的庫房。
山那方傳過來清脆的信鈴聲,信鈴在馬的脖頸上叮當作響,聲音清脆悅耳。這是由帝都煉金師特製的傳信鈴,都摻入了少許秘銀,秘銀產量稀少,是製作魔杖和附魔武器的主要材料,價值不言而喻。
一位老人耳朵動了動,睜開了混濁的雙眼,他聽到了信鈴聲。
他動作緩慢,有些遲鈍地想了想,還是閉上了眼繼續他的事情。過往每年,信鈴聲響起就是催促他動身的信號,老人知道摻入秘銀後聲音更加輕靈,傳得也就更遠。盜賊聽到這種聲音立刻會遠離官道,強匪知道又該遁入山林了,漁夫和村民們一邊重複著手中的勞作一邊發出歎息。
老人比所有人聽到得都早。
他要趕到猶得家族的府邸迎接稅務官。毫無疑問,淵博的知識和良好的修養有利於雙方的交流,特別是帝都來的人。那些人傲慢無禮,是猶得家族的武士最不擅長應付的人之一,猶得家族是沒落的戰魂家族,最擅長與各式魔獸和盜匪戰鬥,以鮮血換取小鎮寶貴的安寧。
老人也是出自大家族,他自幼聰穎,六歲習武,十歲覺醒魔法天賦,十三歲就是風係三級魔法師了。但好運止於此,天資需要命運來承載,而命運有時是那樣的殘酷。幾十年後,老人七十三歲,還是風係三級魔法師。
可這都成了夢,從天亮到日暮,老人在這裏整整立了一天,這一天他滴水未進。海浪擊打在礁石上,碎成無數泡沫,濺起層層水霧。當月光灑落,老人早已渾身濕透,此時七夏已末,蘿拉花開過七次,也謝過七次,此後數月不應再有雨水。
天空中沒有一絲雲彩,目之盡處沒有一滴雨水降落,但高空之上沒有任何星輝,連月光也是一片朦朧。老人站在斷崖之上,任由海麵的水霧將自己打濕,濕鹹的水汽沾在身上,寒意侵入肌膚讓骨頭和肌肉一起酸痛抽搐。
快凍僵時,老人才哀歎一聲,跌跌撞撞往回走,灰敗月光下他表情一片僵硬。七天了,他每天都來到這塊守望崖上,讓海浪把他打濕,也隻有這樣才能冷靜下來。
六十年來老人無時不努力著,自從知道自己今生限於風係三級魔法師後老人憤怒過,不甘過,也抗爭過。二十歲,三十歲,四十歲,一直到五十歲,老人終於沒了力氣,他認命了。
三級是一個分水嶺,達到四級魔法師後魔力將得到大幅提升,冰錐炎球或風刃無論數量還是質量都大大提升,也隻有到達四級魔法師才能正式成為一名魔法師。老人年輕時數次遊曆大陸,試圖找到讓自己魔力提升的方法,可無論是凶險的森林還是資深的高級魔法師都是無能為力。
按精神力老人早已到達六級魔法師的水平,可他就像被詛咒了,魔力再也不肯有一絲波動。等五十歲老人回到家鄉時,才發現五年前一場風暴過後他的家鄉四分五散,之後的疫病又讓大部分人化成枯骨。
昔日的家族淹沒在了塵埃中,老人驀然回首,猶不知天命。他再一次踏上漫漫征程,這一次又是十年,等他再度出現時,他身邊多了一個小女孩。
他推開屋門,溫暖氣息迎麵撲來。老人一轉身就在門邊找到了幹淨的衣袍,外衣毛衫一應俱全,看起來早就準備好了。換上了幹鬆的衣衫,老人心情好了很多,他走到裏屋,沒有看到任何人。
屋內隻一張幹淨的桌子的兩隻椅子,一盞油燈正安靜燃燒著,老人這才想起幾天來他都忘給魔法燈注入魔力了。
新換的油燈裏不是尋常人家的煤油,而是混合了某種東西的魚油。出了小鎮不到三裏就有一片湖泊,裏麵魚蝦經年不絕。但以魚油當燈油太過昏暗,燃燒時也有一股難以忍受的腥臭味道,隻有最貧困的人家才燒魚油照明。
可老人不隻沒聞到魚蝦的腥臭,還有一股淡淡的清香,他渙散的精神力終於集中起來嗅了嗅。老人年輕時去過大陸上很多地方,他立刻分辨出魚油還是魚油,隻是有了魔力的加入讓它們更易燃燒,而少量的楓香樹脂徹底掩蓋了那股難聞的腥臭味道。
“這是小翼弄的不成?”老人蓬亂的頭發受到麵容的拉扯,紛紛垂了下來。魔力外放於戰鬥沒有任何用處,卻是四級以上魔法師才能掌握的,他以三級的實力耗費十年心神才完成,所能做的無非就是點燈燃火等再普通不過的事情。可這要一個小女孩做到,未免太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