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崔應水卻把上司的特別叮囑當成尋常套話。
入城之前,他曾向衛府中某個久居橡城的雜役打聽城中最聒噪的所在。
當雜役說出打鐵街這個名字,崔佐事立即把它與昨夜的猜測關連起來。
胡氏一家連夜匆忙出城,到底是受到什麼原因的驅使?
對此,崔應水和李年都做了最壞的預測。
打鐵街消息龐雜,真假難辨,但雜役相信,崔佐事這樣的聰明人肯定不會被迷惑。
崔應水就這樣帶著李年的囑咐和雜役的信賴,一進城就直奔打鐵街後街。
流言隨風起落,闖入一隻隻毫無防備的耳朵。
老鐵匠常年被打鐵聲包圍,耳力衰弱,卻還是是聽到了零星的議論。
昨夜擅闖城門、事發後被關押起來的一家人仿佛姓胡……
昨天從鐵匠鋪秘密買走一批鐵皮的,恰巧是胡家的人。
老鐵匠有些慌神,指導徒弟揮錘的時候差點被砸掉幾隻腳趾。
打鐵皮的生意是老蕭介紹給他的。
城北一些富庶人家忽然需求許多箍箱子的鐵皮,老蕭開出一個優越的價碼,他也不負所托,按量按時交付明白。
但是,老蕭有個特別的要求,這筆交易不能聲張。
他沒有任何猶豫便答應了,畢竟老蕭的酬金給得太多了。
他知道老蕭的一些底細。
老蕭來頭很大,不但和城裏有頭有臉的大人物交情很深,而且和地頭蛇付老板也是熟人。
年輕的追隨者稱其為大哥,而像他這樣的年長者則客氣地稱其為老蕭或蕭兄弟。
老鐵匠萬萬不敢得罪老蕭,因此,他也不敢找到老蕭,詢問自己會不會受到胡家的連累。
正當他惴惴不安、考慮著閉門謝客的時候,一臉正色的崔應水走入了他的眼簾。
有個念頭從他的腦子裏一閃而過。
壞事了。
“怎麼稱呼?”
崔應水不明白,滿臉汙垢的老鐵匠為何直勾勾盯著他、像是在發愣。
隨口問出的問題得不到回答,崔應水卻沒有放棄。
一進入鐵匠鋪,他就被大火爐的熱氣逼得倒退一步。
但他很快就像鐵匠們一樣適應了。
“你……”他在打鐵聲中提高嗓音,“你們這裏什麼東西都能打嗎?”
老鐵匠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示意客人,他什麼也沒聽清。
崔應水不明就裏,湊上前去,又高聲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問題。
老鐵匠皺著眉頭,麵露思索,而後伸手指向鋪子深處、被無數鐵器擋住大半部分輪廓的一扇木門。
崔應水以為對方想請他到更清靜的地方詳談,便點點頭,示意老鐵匠打頭帶路。
木門被打開出一道僅容一人通過的縫隙,其後掩藏著一間又昏暗又狹窄的屋子。
裏頭的雜物幾乎堆放不下。
崔應水被一個形狀不明的物件絆了一腳,還沒站穩,身後的破空聲已引起他的警覺。
但他萬萬沒料到,在這間狹小的暗室,他的身手根本施展不開。
受到重擊之後、昏迷過去之前,崔應水猛然間想道:他究竟是太幸運,還是太倒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