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樹堅聽出淩天馬的敷衍,不僅沒有著惱,反而點頭認可。
他說:“老舅公果然考慮周全。隻是,求醫問藥這種事,耽誤不得,我一天也不想多等。”
淩天馬皺起眉頭,嘴上說著理解的話,實際卻未做出任何承諾。
孟樹堅沒有逼迫。
“總歸是世事難料。這些年,我隻身在外闖蕩,常常有這樣的感慨。你越想做的事、越想得到的東西,反而越做不成、得不到。如果不是關係到小棠,我也不會那麼著急。老舅公是過來人,當然能明白我的心情。”
淩天馬像是冷不丁迎頭挨了一擊,臉上的笑意頓時僵住了。
孟樹堅這時卻毫無眼色,說話大大咧咧。
“舅兄多年音訊全無,老舅公想必一直很掛心吧?”
淩天馬看了孟樹堅一眼,當即確定孟樹堅不是一時失言、而是故意說出這些話來激他。
就連賈玉棠也察覺到老舅公的不高興。他扭動身體,想從老舅公懷裏掙脫出來。
淩天馬早已不再年輕氣盛。他很快平複了心情,順手安撫地拍了拍賈玉棠的後背,說:“很久沒有人在我麵前提到他了,我都快要把他忘了。”
孟樹堅做出驚訝的表情。
淩天馬看了孟樹堅一眼,繼續說:“拉扯一個孩子長大不容易,對孩子放手更不容易。等你到了我這個歲數,就知道人各有命,最重要的是知命、知足。什麼想要的得不到、想做的做不成,都是上天注定的。兒女緣分,我強求不來,我也不強求。”
賈玉棠這才安靜下來,雙眼靈活轉向孟樹堅。他仍牢記著他和爹爹的約定。
孟樹堅十分受教:“是我說話唐突了。我總認為,老舅公胸懷磊落,又有眼光和才幹,就算遭遇了一些失落,也能克服過去,另外成就一番事業。可惜,我到底年輕淺薄。就當我看走眼了吧,老舅公原該是享清福的人。”
淩天馬聽出孟樹堅話裏帶刺,又想到孟樹堅當初狼狽離開賈家、也許是得誌後忍不住找到賈家來、試圖揚眉吐氣一場。這也是人之常情。
他自問沒有做過對不住孟樹堅的事,說話自然有一股底氣。
“我已是老邁之軀,比不得你和若嵐、正當壯年。我托身賈家,隻想有個安穩的晚年。你如果能夠看在玉棠的份上,不再計較以前的事,那我現在就可以代替若嵐向你道一聲謝。”
孟樹堅愣了愣,隨後恍然大悟,說:“老舅公誤會我了。我今夜來見老舅公,一是為了求情,二是為了敘舊。求情的事,老舅公已經給過我指點,我誠心領教。至於敘舊,老舅公不願提起舅兄,也不再擁有重振家業的決心,我無可置喙,隻能在心裏替老舅公感到不值。”
淩天馬心情放鬆幾分,正要開口說幾句圓場的話,卻被孟樹堅搶先。
“老舅公用這套說辭騙過了不少人吧?如果不是恰巧知道舅兄輸掉全副身家的經過,我也一定會相信老舅公想在賈家終老。敢問老舅公,這些年,你在賈家把那個設局的人找出來了嗎?”
淩天馬沉下臉,眉頭的疣子也凶氣騰騰。
他放開賈玉棠,讓無知的小童自己去前院玩耍。
孟樹堅卻說:“事關賈、淩兩家,小棠無須避開。”
他態度強硬堅決,一改方才的溫和順從。
淩天馬心知,這才是孟樹堅的本性。
“依你。”老舅公依然抱著小侄孫。
孟樹堅說出他的條件:“我知道那個人是誰,也能讓賈家把那個人交出來。我所求的,隻是老舅公的一個承諾:老舅公必須保證我們父子安全離開橡城。”
他並未點明,危險不單單來自賈家眾人對他的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