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玄出發了嗎?”靖南王仰身躺在又軟又厚的被褥裏。
天氣很冷,屋子裏的火爐給他帶來的不是舒適的溫暖,而是一種需要忍受的燥熱。
他臉色潮紅,嘴唇因缺水而變得幹巴巴的。這才說了一句話,他已經忍不住要水喝了。
黎焜沒有一絲不耐煩,其餘親隨在他到來後被打發走了,於是他親自動手,為靖南王倒了一杯水。
“是。不僅如此,鎮察司和如意樓也聞風而動。”黎焜平時不苟言笑,但說到這裏的時候,他的神色明顯鬆動了,“看來王姑娘是真的鐵了心。”
南沼這一潭溺人的死水,終於被她攪動了。
靖南王府和鎮察司的僵局被打破,各種魑魅魍魎也撕開偽裝,準備興風作浪。
這件事,趙玄做不到,周充做不到,鱟蠍部容氏父女也做不到。
黎焜又想到他自己。正因為他不想給鎮察司一丁點兒機會,堵死了所有的路,才導致了此前的僵局。
王妧給了鎮察司機會,也是給趙玄和靖南王府機會。這也許才是靖南王願意看到的。
“你啊,總是把人看得很清楚。”靖南王起身喝水後,精神也好了不少。
黎焜為他取來披風,又扶著他坐到床前的圈椅上。
一切安置妥當,靖南王這才把話說完:“可是你忘了,事實不會因為個人的意願而改變。”
有些事,不是他想做,而是他必須做。
黎焜也有不堪回首的舊事,經靖南王一提,他不免黯然傷神。
靖南王卻自顧自地感慨道:“當年蒙先皇錯愛,我才接下這麼重的一副擔子。時間一長,我懈怠了,我厭煩了,還把事情都推給你去做。我總覺得對不住你。”
黎焜回過神,麵上動容。他所看到的靖南王眼裏包含的情緒太過複雜,而他又不想用話敷衍,隻得沉默著。
靖南王對此仿佛毫無察覺,他並不給黎焜太多忖量的時間。
“再重的擔子終究也有卸下來的一天。雖然這一天來得比預想中的早,但對我來說,隻是提前解脫了而已。”
靖南王的目光越過黎焜,望向空無一物的屋梁。他的思緒越飄越遠,所說的話像是在寬解黎焜,也像是在寬解他自己。
他說話時,語氣漸漸加重:“王妃總是認為我虧欠她,她想要的,我都給她了,我哪裏還虧欠她呢?當年是她陷在失去孩子的創痛裏走不出來,容氏才送來那個孩子,可她竟然……”靖南王一時語塞,撫著因氣憤而起伏的胸口,示意黎焜為他再倒一杯水。
黎焜心裏想著容氏手中的十三部屬兵,卻又覺得這種情形下不適合提起。
靖南王又喝了一杯水,心情很快平複如初。
“有一件事,我要你即刻去辦。”他終於說回正事,“地牢裏的那個人,留不得了。你即刻動身,把那個人送回京城。我要讓皇上想起來,靖南王府對朝廷到底意味著什麼,也好讓某些人少打些歪主意。”
他不出事,靖南王府自然不用怕那些跳梁小醜。可現在,他不得不做好打算。
“這事不能讓阿玄知道,否則瞞不了王妧和燕國公府。我能托付的,隻有你了。我給你二十個人,兩個時辰後,你便帶著人出發。一定要把那個人安然無恙地送到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