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廳裏置了一個小泥爐,爐上的銚子燒著水,半開未開。
隔著這個暖融融的小泥爐,王妧和周充正坐著說話。他們麵前對著的,是小花園裏林啟忙碌的身影。
林啟從他帶來的大口袋裏取出鐵爐、鐵叉,還用一小袋上好的烏金炭生了火。
一包用油紙包得嚴嚴實實的生鹿肉被林啟仔細打開,擺在鐵爐一側的高幾上。林啟拿著一把蒲扇,對著爐火扇風。小火星蹦躂起來,舔上了切好的肉塊,不過一會兒,肉香便像長了腳一樣,直衝進花廳裏頭了。
王妧即便有再多的防備,也在這時收起。在這股四溢的香氣裏,她任由自己陷入回憶之中。
“呐,你們家來的人都被我打發走了,出來和我們一起燒鹿肉吃吧。”
那隻將她從寒冷的雪地裏拉起來的手,此時距離她不過數尺。
夜涼天冷。
王妧裹緊了自己的軟裘。
周充和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好像久未見麵沒有給二人帶來任何隔閡。
“麓山腳下的那個莊子都荒廢了,我先前去看過。小時候我和大哥去莊子上玩,也像這樣,總覺得自己動手燒出來的肉,比家裏廚子做的更香。”周充轉頭看了她一眼。
那一年冬天,不是他們第一次見麵,卻是他們之間第一次交談。他還記得王妧披著一件白狐裘,眼眶紅紅的,鼻尖也凍得紅紅的。
那一年她八歲。
想到這裏,他又接著說:“後來去了涼州,免不得自己準備吃食,我才發現自己燒的肉其實又幹又硬,吃起來跟嚼石頭似的。”
誰知,王妧被他的話一引,想起她聽聞而來的一件事:“聽說,北地有人燒石子做菜,是真的嗎?”
周充啞然失笑:“你是故意不讓我說下去的,是不是?”
王妧沒有回答。被勾起的回憶並不都是好的。而她之所以掃榻待客,也並不是為了和對方敘舊。
“涼州到底把你的性子磨出來了,不忌什麼腥膻血肉,你都吃得下去。”王妧挑釁地迎上周充的目光,“換作是塊硬骨頭,你還啃得下去嗎?”
“不吃就得餓肚子。”周充也不動氣,他當然聽明白了王妧話裏的意思,“不過,人隻要不是餓得兩眼發昏,就不會亂吃東西。吃壞肚子事小,噎死了、撐死了才事大。皇上讓人千裏迢迢、加急送來這塊鹿肉,我吃下它,什麼事都出不了。”
王妧聽了這話,坐直了身子,驚得幾乎要站起來。
“硬骨頭,就讓屬狗的去啃好了。”周充說到一半,見林啟已經燒好了肉,便走過去,吃了一塊。
王妧還聽到他誇了一句林啟的手藝。
她站起身:“你今天來,隻是為了嘲笑我?”她略微提高了聲量。
周充回過頭,意味深長地一笑。
“不,我今天來隻為敘舊。”
“你來南沼根本就不是為了赤猊軍。”王妧不由得追上他的腳步,直到此時,她才想明白一件事,“你讓黃三針出手救治靖南王,靖南王出事也在你意料之外?”
“你猜對了一半。”周充承認道,語氣中似乎還帶著些許無奈,“靖南王出事我沒有預料到,黃三針來南沼也不是我安排的,事實隻是陰差陽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