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妧冷冷地站在鐵錐旁。她看見對方朝她伸出手,擺出一個休戰的姿勢。
開裂的硬塊一點點從他的脖子表層剝落,他動手揉了揉鼓鼓囊囊的腮幫,兩側突起的腮骨被他當作臉上多餘的裝飾,先後摘除。他頭一歪,活動活動僵硬的後頸,矯正了駝背的姿勢,又拿袖口擦了擦臉。淺淡的眉毛恢複了墨色,灰白的短須全數脫落,隻留下一叢青色的胡茬。
王妧認出了這張年輕了十多歲的臉。
崇茂館的說書人,改頭換麵,成功地騙過她的眼睛。這讓王妧難以置信。
說書人的嘴巴開開合合,所說的話卻像耳旁風一樣,一句也進不到王妧的耳朵裏。她正盯著對方的臉,意圖找出其他的破綻。
“你聽清楚了,我是遊俠李二,今天我來替天行道。”說書人梗著脖子說。
王妧沒有理會,往前走了一步,嚇了說書人一跳。
隨著王妧的靠近,他心有餘悸地避到了路旁人家門口的石階上。
王妧一言不發地撿起掉落在地上的其中一塊二指寬的碎塊。它有著和黏土相似的質地,被塑成和皮膚貼合的形狀。
“喂!”
說書人終於引起王妧的注意。
“遊俠?你這謊話說得可不夠高明。”她手上用力,輕易將碎塊掰成兩半。
說書人似乎覺得自己受到了羞辱。他抬起下巴說:“你別小看人。我李二做事,向來光明磊落,要人心服口服。你仗勢行凶,遇到我,算是你的報應!”
“哦?你要如何讓人心服口服?”王妧摩挲著手裏的碎塊,心中猜測說書人的真實身份。
暗樓之人,奸猾陰毒,口蜜腹劍,視人命如草芥。他們殺人不眨眼,相對的,就算被人用刀抵著脖子,他們也毫無懼色。
而說書人差點死在她的手下,她不會看錯當時對方眼裏的驚駭和絕望。
現在,她的求生之心激起的全部殺意被說書人嘴裏吐出的狂言瓦解了,心底異樣的戰栗也隨之消失。她要麵對的是一個有點意思的難題,而不是一個殺局。
“哼!兩個月前,在穎江,你殺了一個女人。”他站在台階上,居高臨下,虛張聲勢,“我實話告訴你,那個女人是我的朋友,她的名字叫做紅芙,你認不認?”
穎江……
王妧黯然不語。
她的斷定下得太早了。
“暗樓的人?都該死。很可惜,你殺不了我,我卻能殺了你。”從紅葉身死的那一刻,有些事注定要發生。她和暗樓,其中一方必然消亡在另一方手裏。
王妧的目光令說書人打了個寒顫。他除掉了無用的偽裝,但留下質問王妧的底氣。
“你殺了我的朋友,還想殺了我,這個世道還有公理嗎?”
王妧聽後,隻覺得可笑至極:“你們早就將它打破了,還妄想重新得到它?”
這句話給了說書人某種啟示,他的目光變得空靈起來。
“我來殺你,是出於朋友之義,你殺我卻是為了什麼?”說書人聲音低沉而又篤定,仿佛已經猜中了王妧的心聲,“因為我威脅到你了?”
此時的說書人比黃三針更像一個用毒高手。他的話像毒液一樣侵入王妧毫無防備的內心。寒意凍結了她的四肢百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