鴉片倉一事倒是為丁司成創造了良好契機,這廝不費吹灰之力地搏回了往日在白起鴻心中的信任。
眼下晚飯時間剛過,樓下大廳便有了些許動靜,花聽躡手躡腳地從二樓走廊探出腦袋,丁司成那副瘦削又顯駝背的身影此刻又出現在了白公館的大堂內。
他穿著簡單的襯衫西褲,外套隨意地搭在臂彎裏,說話間依舊是帶著一番令人熟悉的小動作,無論是在回答白起鴻給出的問題還是自己思考什麼的時候,這廝總是習慣性地撓自己的右耳根部下方,左手尾指上的金色指套在大廳燈光的映照下閃得分外晃眼;許久未見,丁司成的身形看著比以往更加消瘦,雖是新婚之人,卻從他臉上瞧不出半分喜氣,或許是站在這位名副其實的上海灘頭號大亨麵前,任何人都笑不出來。
花聽在走廊間望著丁司成的側影,雖然還是會把他認作是丁耀一,但此刻的她理智地告訴自己,這一年裏她看夠了丁司成的諂媚笑臉,這張陰險刁滑的麵孔絕對不可能會是丁耀一,一個奸詐狡猾又善於阿諛奉承的家夥怎麼可能會是一臉單純且正義感爆棚的丁耀一呢?這點不光是從聲音可以判定,單看性格就知道兩人完全不在一個頻道上。
倘若她還能有機會穿越回去,她一定會親口告訴丁耀一他的太爺爺是個什麼樣的人。
可是,她還有機會穿越回去麼?
“查到些什麼?”大廳內,白起鴻的聲音低沉得可怕,似是從胸腔內發出的一聲低吼,猶如一頭欲發作的獅子。
丁司成狗腿地替他點燃一支雪茄,陪著笑臉微微府下身子,湊他耳邊不知道說了些什麼,竟讓他一下暴怒,“他們看的可沒錯!?”
白起鴻手背上的青筋根根凸起,渾身殺意凜然!
丁司成被他的氣勢所震懾,不自覺地往後退了兩步,聲音裏也是透著一骨子的小心翼翼,“貨倉現場遺留下來的那把黑色的德林傑,確認是蔡先生的。”
黑色德林傑手槍?花聽曾不經意間瞄過蔡炳榮的腰間配槍,是黑色德林傑沒錯,可是為什麼會遺留在貨倉現場?還沒有被燒毀?
“槍柄上可有一道半月形缺口?”白起鴻的怒意引燃著周身的空氣,使得整個大廳充斥在一股高危熱氣的氛圍當中,就差一根火苗。
“有。”丁司成小聲回答道。
“嗬!”白起鴻的嘴角上彎,浮起諷笑,將手中茶盞奮力往地上一摔,伴隨著“咣當”一聲響,茶蓋歪斜,茶沫迸濺而出,嚇了白公館裏所有仆人心裏一聲咯噔。
白起鴻的發作在花聽的意料之中。
丁司成僵硬了臉皮,小心翼翼地瞅著白起鴻的神色。
在白起鴻開罵前,大廳內進來一名黑衣人,他將手中用一層黑布包裹的手掌般大小的物體交到白起鴻手中,許是受周身氣氛的影響,黑衣人的動作間也帶了幾分哆嗦。
在黑布被掀開之前花聽就已經猜到是蔡炳榮的黑色德林傑手槍,隻是她想不通,蔡炳榮的貼身手槍為什麼會出現在事發現場?
廳內陷入一片死般的寂靜。
白起鴻眉頭深鎖,低著頭細細端詳手中這把德林傑,忽的又退出彈匣,看了看裏頭的子彈數量。
莫非事發當晚蔡炳榮也在鴉片館附近出現過?不然以陳樹的性格,不可能會粗心到把這麼重要的東西遺落在現場……
白起鴻的目光越發的深沉,明明是氣得連胸腔都在顫抖,臉上卻在佯裝鎮定,還時不時地扯出一抹譏諷的笑,他的樣子令花聽隱隱地察覺出不祥的預感,按以往的推斷,這更像是一場暴風雨來臨的前兆。
白起鴻終於從他的老板椅上站了起來,對一旁的黑衣保鏢語氣陰測測地說道:“替我約姓蔡的,8點碼頭見。”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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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夜的涼意將整個白公館塞得滿滿當當,前院的婆娑樹影輕微搖晃,偶爾搖下幾片葉子才剛剛落地,便又被涼風卷了去。明明是春日,上海的天氣卻如秋天般幹燥,淅淅瀝瀝的雨季一過,這天便有了幾分陰森的冷,似乎是這一年裏沾染了戰火的蕭索,連梧桐葉子都提早落進了這片壓抑的夜色中。
花聽將當日在趙一然家穿走的風衣外套披上,隨白起鴻的後腳出了門。
在白起鴻的車子駛出百米遠之後,她才放心地上了陸錦年的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