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2 / 2)

花聽站在雨中,如身邊被雪罩住的雕梁畫棟一般,美得驚人,卻半點瞧不分明。

不知過了多久,簡亦眼一笑,便眯成了月牙兒,兩靨梨渦淺淺,可愛得不像話,“花妹妹淋夠了麼?”

她點頭,他便向她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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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聽當晚便受了涼,病氣來勢洶洶,一連三天都不見好轉。

簡亦在她床沿坐著,端了藥碗,用手貼在碗壁探了溫度,“花妹妹,以後這樣的事情你還是不要參與了,交給我。”探好溫度,才執起白瓷小勺,一圈一圈地在暗紅的藥液裏打著轉。

“我樂意。”

藥匙遞到她唇邊,她乖乖地張嘴喝了,抬眼瞧了簡亦的臉色,他正看著她,眼角是淡淡的烏青,薄唇緊閉,花聽這才發現他不笑的時候,唇線竟然長得這樣的堅毅,連帶著挺翹的鼻端,都染了一層生人勿進的霜。

“我不準。”剪短的三個字,卻說得堅定有力。

花聽喝一口藥,便歪了歪頭朝他笑,這一笑似奪盡了紅燭裏的煙火,嘴唇曖昧地擦過他的指尖,一仰頭,就著他的手便喝了。

藥很快便見底,簡亦將碗擱了,又俯身為她掖了掖被角。

花聽沉默地盯著他,見他再沒有多餘的話,又要起身時,便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既然是夫妻,”她抬頭看他,眼中笑意忽明忽暗的卻又閃過一瞬熾烈的光,“就該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這也是我嫁給你的初衷。”說完她便暗自裏笑了笑,果真是病得久了,連說話也變得矯情了起來。

簡亦沉沉地呼出一口長長的氣,沒有開口,隻是搖了搖頭。

花聽頓了半晌,將握住他的一隻手緩緩鬆開,方道:“我能做多少便是多少,因為我也不是很確定我什麼時候會回去。”

簡亦卻輕哧了一聲,雕刻般的麵容終於有了一絲鬆動,“花妹妹怎又說起回去?”

“你知道的,我不屬於你這個年代。”

簡亦看著她,一張白嫩的素臉此刻斂了病容,散開的青絲披在肩膀,眉頭輕輕蹙起,有些淡,一雙眼隻愣愣地盯著他搭在被衾上的手。

也不知過了多久,那手突然動了一動,緩緩抬起,撫上她的額頭,點上她的眉心,順著她未勾的眉,從眉頭,至眉峰的三分之一處頓了頓,又滑向了眉尾。

“花妹妹,你究竟來自哪裏?”

花聽抬眼瞧他,一雙眸子含了半點愁,簡亦盯著她的眉眼,有些幹的嘴唇輕輕蠕動後,又靜默了下來,眼裏隻剩她的麵容影影綽綽,半晌才歎了口氣,聲音低得仿佛不是從喉頭裏發出:“我不想再聽花妹妹講這些糊話了。”

“簡亦,不要自欺欺人了,九一八事變便是最好的證明。”她的眸子極其的安寧,像周遭的人事悉數靜止的安寧,這樣的安寧跟靜默的死寂又不同,它是活的,有生命力的,跟著他的血液脈搏輕輕跳動,又從心底長出隱秘的歡欣來。

“也別忘了我同你說的,1945年……”

“花妹妹,”簡亦將身子前傾,跟著挪了挪屁股,往床背上一靠,難得有興致陪她瞎掰,“要不你說說你那個年代是怎麼樣的?”

“說了你也不懂,”花聽偏了偏頭,下一刻便笑了,熟悉的妖嬌的笑意從喉頭蕩起,在鼻腔裏哼出來,“我那個年代別提有多自由了,加上科技發達的很,倘若你想找一個人別提有多容易,手機微信微博通通都是線索,像我們家樓下那台笨重的老電話機到了我那個年代也早被淘汰掉了,都成古董了……”

簡亦眉眼帶笑,靜靜地聽著。

“你知道抗戰勝利後咱中國首都在哪裏麼?就是現在檢督查待的地方,在我那個年代已經被改名為北京了,名字洋氣吧?不過我還是上海人,”花聽越說越帶勁兒,咳了兩聲,繼續道,“隻是我那個年代的上海同現在的上海已經大不相同了,現在的法租界或者英租界都在我那個年代成為旅遊景點了……”

“花妹妹,你怎麼說得跟真的一樣……”簡亦抖了抖肩膀,忍不住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