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2 / 2)

他單手接過,將藥湯抵在了自己的嘴邊,眼睛卻是一瞬不瞬盯住了她,一雙原本清亮的眼眸裏此刻閃著陰鷙的恨。

“香港那邊簡亦已經替你安排好了,”花聽頓了頓,語調忽的愉悅了起來,“我以後去香港找你玩,記得帶好路。”

陳樹仰頭將一碗藥湯喝了個精光,眼神裏帶了明顯的幾分酸楚,和最後一絲恐慌,“花聽,我最後問你一次,”悲戚的眼神令他的容顏似一瞬間蒼老了十歲,“你可願意和我一起走?”

她曾經雖然在他的溫言淺笑的假象中幻想了一個靜默相守的未來。

但也僅僅隻是幻想。

“陳樹,”就在前幾日,她探尋到一個更為清晰的事實,她發現自己最割舍不下的,竟是那個平日裏總愛拿嬉皮笑臉來偽裝自己卻是步步行走在刀尖上的那家夥,“其實很多事情,”從什麼時候開始,逐漸入侵她的心,“都已經改變了。”

靜默,死一樣的寂靜。

陳樹聽了她這番話,縮回了欲握住她的一隻手,眼中的諷刺笑意,像鬼魅一般恐怖又傷人,“你終究是放不下蔡先生的事……”

“不是,”花聽搖頭道,“我也並不覺得我所做的那些事,有比你高尚多少。”

“是麼……”他朝著她笑,笑容卻進不去眼睛裏。

這個時候,簡亦推門進來,身後跟著老薑,說是準備替他換藥。

陳樹卻是盯著花聽的一雙眼眸,身體一動不動。

簡亦在她身邊坐下,長腿一勾,帥氣地擺了個二郎腿的姿勢,道,“我已經用你的錢替你在香港買下一間茶樓……”

陳樹驚訝間,瞧見從門外進來的幾個平日裏與自己走得較為親近的龍幫子弟,便是明白過來一些事。

“聽花妹妹說,你喜歡西湖龍井?”簡亦的這句問話顯然不是在真的問他,下一秒他便自己說道,“所以我將香港那間茶樓轉賣給你,不要糟蹋了便好。”

陳樹不言語,簡亦便語氣閑閑地抬頭,似笑非笑,“一個星期後,我派人護送你去西城碼頭。”

陳樹的眉頭輕輕一動,忽的側頭笑了,“我是不是應該感謝你?”

“不,”簡亦親昵地勾過花聽肩臂,“你要感謝花妹妹。”

陳樹未來得及苦笑,一旁的龍幫弟子便垂了腦袋急聲問道:“幫主,那我們龍幫怎麼辦?”

簡亦輕輕一笑,指頭在花聽的左肩上緩慢收緊,“散了吧。”

“散了?”龍幫子弟顯然不可置信。

花聽笑眼融融,眉眼嬌俏得可愛,“陳樹,你必須去香港,日後我真的會去香港找你玩兒。”她深知自己的一番話對床榻上的這個人影響有多大,他願不願意走,僅在她的一個眉眼間。

很久以後,陳樹想了許久才明白,當你不能再擁有時,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不要忘記。當你開始想要回憶,你才能真真切切感受到什麼叫做失去。

花聽是他同過去的最後一點牽扯,愛也好疑也好傷也好悔也好,他總是牢牢地將她攥在手裏。這是頭一次,他覺得,要握不住了。

“你想讓我去?”他的聲音這樣輕,卻仿佛力逾千斤,重得讓她好不容易維持住的一張笑臉差點在下一秒內崩塌。

“當然。”她的嘴角極其緩慢地淺淺彎起。

她笑得那樣真實,卻漸漸隱忍地鎖起了眉,抿住了酸楚的雙唇,鼻頭微紅。

“你要我走,我走便是。”陳樹的聲音低低沉沉,似是帶了些自嘲。

“幫主,那我們龍幫豈不……”

“至於龍幫……”陳樹語氣溫軟,抬起頭來看進她的眼睛裏,薄唇雖然沒有恢複紅潤,吐出的話語卻是堅定又清晰,“聯係錢局長,查封城郊寶山西苑的兩處軍火倉,或者,隻要你願意,隨時可以將龍幫收了去,”他說罷,又將視線轉移到了兩位龍幫弟子的身上,語氣頗有股交代身後事的悲愴與無奈,“幫會剩餘的那筆錢,足夠分給每一位兄弟了……”

“幫主,你這意思是要……”

“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