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1 / 2)

第二日天才剛剛擦亮,便聽得外頭一陣騷動,稻垣誌平掀了被子起身出門聽衛兵回報。

花聽本就睡眠淺,聽得外邊動靜,便也擁著被子坐了起來,披了衣裳同他到了門外。

外頭的士兵齊刷刷跪了一地,兵械杵在地上擱出怵人的聲響。

梁副官跑了。

夜審時本就秘密,卻哪知讓他鑽了空子,竟逃出了營地。

和梁錦司一起不見的,還有那封討逆馮玉揚的密函。

稻垣誌平回了房內,臉色鐵青,負在身後的手緊握成拳,手背的青筋狠狠地凸了出來。他給了梁錦司一個這樣大的賭注,賭他不算大的膽子,還有僅剩的一點忠心,他的膽子卻這麼大。

花聽輕輕地咳嗽起來,她昨天夜裏睡得不算好,眼底烏青,起夜的時候還受了些風寒。

她用拳頭抵著薄唇,抬眼看稻垣誌平的臉色。沒了曹剛的手令,他如何能名正言順地處置馮司令,收編第三軍?。

稻垣誌平捏了身旁書桌上的一方觀賞用的龍尾硯,鐫刻細膩的花紋上龍頭高昂,仿佛帶了風雨欲來的隱怒。

花聽睫毛扇了一扇,歎了口氣:“要追麼?”

“追?”稻垣誌平卻偏頭冷哼,“我要他乖乖將密函送回來!”

說罷信手將硯台拋到書桌上,然後抬手緊了緊披著的衣裳,沉聲喚了門外的士兵進來。

“去!將他全家老小抓了,一天一個拉到營外斃給他瞧。”他的一雙精明的眼眸微微地眯著,眼神裏像鑽了兩條吐著信子的毒舌,陰狠又可怖,讓人覺得本應是咬牙切齒的一番話,卻讓他用風輕雲淡的語氣一個字兒一個字兒地吐了出來。

花聽不動聲色地緩緩吸了口氣,抱緊雙臂,素白的指尖摸了摸胳膊上單薄的衣衫。

軍營裏上下開始人心惶惶,還沒打仗,營地裏頭鮮血的氣息卻提前鋪散了開來,本該上陣殺敵的槍子兒先打中的竟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弱婦孺。

梁錦司一家抓了四十七口人。上至古稀之年的太君,下至垂髫總角的孩童,挨個用麻繩綁了扔進大牢裏,一日懸了一個在軍營大門口,至黃昏時分便開槍。

眾人隻知是梁副官叛逃了,卻不知何故要弄出這樣殘忍的陣仗。

花聽的風寒愈加重了,稻垣誌平派了軍醫來替她診治,卻並不見多大起色,隻因她每日都搬了凳子坐到風裏,遠遠地瞧著營外大門,操練閑暇時靜謐的時刻,偶爾能聽見婦孺絕望又淒慘的呼喊,一聲聲在燥熱的空氣中揮發,她也連眼珠子也不轉一下。直到聽見令人心驚肉跳的槍聲,她才動了動脖子,回過神來發現又過了一天。

到了第九日,軍營裏沉悶的氣氛要到了極點,仿佛一鍋煮了許久的水,冒著細小的氣泡,無聲地滾燙著,隻怕再加上一把柴火,便要熱烈地達到沸點。

這一日卻傳來了不一樣的消息。

馮玉揚的第三軍終於回來了電報,日前在山裏失了聯係,如今穩步前進,不日便要到天津。馮玉揚突然的動作讓稻垣誌平沒有心思再理那一封下落不明得蹊蹺的密函,他同第二軍司令彭來英聯係,計劃即刻領兵至順馳橋同他會合,待馮玉揚一到,便先發製人,將他定罪。

那日的風很大,悶悶地吹來,將灰塵黏黏地掃到人的臉上。

稻垣誌平高頭闊馬,點兵整隊,排列成隊的士兵穿著挺拔整齊的製服,握著長條軍械,齊刷刷地站著,將巨大的空地填得滿滿當當,每個人臉上都是麵無表情的剛毅,一副氣勢如虹的壯闊模樣。隻是留神一看,眼神裏卻流露出了長久征戰的茫然和疲態,每個人都像一尊慣性支撐的空殼,瞧不見一丁點活氣。

站在一旁的花聽正瞧著這些士兵發愣,卻見塵土飛揚,遠處急速奔來一個一人一馬,士兵徑直到稻垣誌平麵前,滾下馬來急匆匆行了軍禮,喘著粗氣回報:“梁副官將二姨太和三姨太抓了!”

稻垣誌平還未有反應,花聽摸著戰馬鬃毛的手卻一頓,轉過頭雙眼仿佛沒聽清一般茫然,頓了一頓,才漸漸凝了一層霜,她沉聲問:“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