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屬於你我的終點
01
市中心醫院。
倉澤略這一路跑得飛快,他幾乎用盡了自己身體裏所有的力氣在跑著,抱著樂芭芘的手幾乎泛白。他的懷裏,樂芭芘的氣息微弱,額頭上膝蓋上滲出鮮紅的血液,那顏色幾乎要染紅了他的眼睛。
這一刻,他聽不到自己的心跳,也感覺不到自己的呼吸,他太害怕了,害怕下一刻樂芭芘就會在自己的懷裏失去呼吸,停止了心跳。
“醫生,醫生!”他一邊跑一邊大聲地吼叫著,幾乎震驚了整個醫院大廳的人。
很快,就有醫生和護士推著手術床迎了過來。
倉澤略小心翼翼地將樂芭芘平躺著放在手術床上,又一步不離地想要跟著進急診手術室,無奈卻被醫生攔在了外麵。
“啪”的一聲,手術室的指示燈亮了。
倉澤略頹然地坐在走廊的長椅上,空氣裏的消毒水的味道透著冰涼的氣息,他呆呆地看著自己手心裏沾染上的鮮血,已經漸漸凝結了,他的腦海裏浮現的是樂芭芘奮力地推開他,而自己卻被撞倒的畫麵。
緩緩地,他閉上了眼睛,心裏的疼痛一陣陣地襲來,苦澀得讓他十分難受。
她……會沒事的吧?
雙手合十地舉在額頭上,倉澤略默默地祈禱著。
老天啊,如果可以,就拿他剩下的生命去換樂芭芘的健康吧……
如果這是老天為了懲罰,那就懲罰他一個人好了……
“病人的狀態很不好,您是她的家人嗎?現在需要您簽一份手術同意單。”護士小姐緊張而清冷的聲音頓時從倉澤略的頭頂上空傳來。
倉澤略立刻抬起了頭,看到了那一張雪白的紙上寫著的文字,聲音沙啞著說:“一定……要簽嗎?”
“是的。”
他顫顫地拿起筆,顫顫地簽完了字,就好像用盡了所有的力氣一般,而“倉澤略”這三個字如行雲流水躍然出現在了雪白的簽字單上。
看著自己的名字,倉澤略有些呆了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聲音也輕得幾乎聽不見:“她……還好嗎?”
“現在還不知道,不過一旦有情況,我們會通知你的。”說完,護士轉身走進了手術室,再也沒有出來。
等待的時間是這樣的漫長難熬。
倉澤略靜靜地坐在長椅上,幽深的目光一直落在手術室門上的那盞亮著的燈光之上,他想著樂芭芘那張被鮮血覆蓋著的俏麗的小臉,心就痛得無法呼吸。
都怪他,都怪他……
驀地,他的頭隱隱作痛,有一些零零碎碎的畫麵毫無預兆地湧入了他的腦海之中,他捂住了自己後腦,疼得變了臉色。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有一陣令人驚痛的哭聲遠遠地傳了過來,那聲音裏還帶著幾分熟悉的感覺。
不受控製的,倉澤略站了起來,尋著那哭聲走了過去。
走廊轉角的一間病房裏。
一個麵容嬌好的中年美婦正撲在一架病床上哭得花容失色,而她的哭聲裏帶著濃重的熟悉感,一點一點地傳入了倉澤略的耳中,讓他手足無措。
像是有什麼東西正在隱隱牽引著他,他緩緩地走近,呆愣地看著那個哭得快喘不過氣來的中年美婦,這一瞬間,又有一些精致華美的畫麵湧入了他的腦海之中,那些畫麵一幕一幕地仿若曾經發生過,真實得可怕。
一道高大的陰影罩下。
中年美婦突然抬起了頭,在看到倉澤略的那一刻,驚恐地睜大了眼睛,下一瞬間就緊緊地抓住了他的手臂,一邊哭一邊叫他:“阿略,阿略,你怎麼才來……”
一聲“阿略”,喚醒了倉澤略所有的記憶與意識,像是有什麼東西在頃刻之間“轟”的一聲炸開,讓他再也無法去思考些什麼。
他眼神空洞地望著中年美婦,緊緊地扶住了她的肩膀,顫顫地叫道:“媽媽……”
這一聲叫喚讓中年美婦的眼淚越流越多了,她拉著倉澤略就撲到了病床邊上,哭喊道:“你爸爸他快不行了,醫生已經下了病危通知了,阿略,你為什麼不肯回來?你知道你爸爸得知你失蹤那麼長一段時間,然後又受傷失憶的事情有多擔心嗎?昨天還以為蔓菲能夠把你帶回來,可是沒想到你非但不願意回來,還不讓我們去打擾你!你爸爸太生氣了,今天一下子就病倒了……”
“我……”倉澤略茫然地半跪在冰涼的地板上,看著自己昏睡在病床上,氣息微弱的父親,一時間說不出一句話來。
都是因為他!
爸爸一直以來的身體都是很好的,一定是因為他固執地不願意回家,所以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的!
他昨天為什麼要拒絕喬蔓菲,為什麼不肯回家?
想著想著,倉澤略的眼淚也瘋狂地自眼眶之中湧了出來,他忘記了還在急診室裏搶救著的樂芭芘,也忘記了哭得花容失色的媽媽,隻埋頭在病床邊默默流淚,對自己的自責與對父母親的愧疚就像座大山一樣死死地壓在他的肩膀上,沉重得讓他無法去想任何的事情。
咚咚咚,咚咚咚。
十幾個醫生和護士飛快地走進了病房之中。
倉澤略聽到腳步聲立刻抬起頭來,不管不顧地衝到了醫生的麵前,緊緊地抓著他的手臂,毫無形象地大吼道:“醫生,快救救我父親,他不能有任何的事情,我絕不允許他出事!”
醫生垂眸,讓兩名護士拉住了他,低聲答道:“我們會盡力的,請家屬們先出去,我們要為病人做最詳細的身體檢查。”
“什麼盡力,是一定一定要治好,花多少錢都沒有關係!”
醫生默默地點了點頭,讓護士將倉澤略和倉媽媽一起請離了病房。
病房外。
倉媽媽一邊低低地哭泣著一邊緊緊地抓著倉澤略的大手,哽咽著說:“阿略,這一段時間你到底發生了什麼?我們在國外,沒辦法及時獲知你的情況,蔓菲怕我們擔心,也一直隱瞞著,不告訴我們實情。要不是我們回國了,都還不知道你發生了那麼多事。幸好你出現了,可你怎麼就不願意回家呢?聽蔓菲說你受傷了,你一定要趕緊接受治療啊!你知道我和你爸爸有多擔心你,多害怕你再出事嗎?”
倉澤略低著頭閉著眼睛,同樣哽咽著聲音說:“我……我失去了所有的記憶,回不了家,直到剛才看到您時,我才終於將一切都想了起來……”
“嗚嗚嗚……我可憐的阿略啊……”倉媽媽攬住了倉澤略,一下又一下地輕撫著他顫抖的身體,心痛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倉澤略也緊緊地握住倉媽媽的手,低聲安慰她道:“媽媽,別哭了,我回來了,爸爸他也會沒事的,他會沒事的,我們都會……”然而,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一股巨痛的感覺就襲入了他的全身,他的眼前瞬間黑暗,整個身體不受控製地往地上栽倒下去。
“阿略!”倉媽媽驚恐地叫道。
與此同時,一道清亮的女聲也從走廊上傳了過來——
“澤略!”
喬蔓菲在接到倉媽媽的電話之後就讓自家的司機一路飛快地來到了醫院,她怎麼也沒有想到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會是這樣的一幕。
她腳步飛快地跑到了倉澤略的身邊,看著他那張昏迷不醒的俊美麵容,嚇得心跳都要停止了,聲音尖銳地叫道:“醫生,醫生……”
這一天,注定是混亂的。
02
夜幕悄悄地降臨了。
一間精致華麗的房間裏,身體頎長的少年筆直地站在大大的落地窗邊,他靜靜地望窗外繁華璀璨的夜景,一雙琥珀色的眸子裏滿是憂傷的神色。他的手裏緊緊地握著一隻手機,已經連續撥打同一個號碼數十次了,依舊沒人接聽。
聽著電話裏傳出來的忙音,讓沙野迦的心一點一點地往下沉著,好像沉進了一個深不見底的湖泊之中。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手機劇烈地震動了起來,顯示的正是“樂芭芘”這個名字。
沙野迦的眼睛立刻亮了亮,飛快地接通了電話:“喂?”
陌生的聲音立刻傳了過來:“請問您是樂芭芘小姐的朋友嗎?”
沙野迦一愣,拿下手機看了看屏幕上顯示出來的名字,英氣的眉心微微皺起,半晌之後才低低地答:“是。”
“這裏是市中心醫院,樂芭芘小姐出車禍受了傷,現在正在我們醫院裏。”護士小姐認真地說。
聽到車禍受傷這幾個字眼,沙野迦的心無聲地揪了起來,說話的聲音裏也充滿了緊張:“她現在怎麼樣了,嚴不嚴重?”
“不用擔心,現在手術已經結束了,她沒事,傷得也並不重。”頓了頓,護士小姐又道,“樂芭芘小姐是由一位叫倉……倉澤略的先生送過來的,但是我們醫院的工作人員現在找不到他,正好看到您打過樂芭芘小姐的電話,所以我們就回電話給您了,現在能麻煩您通知她家人過來繳一下住院費嗎?”
“好,我馬上到。”說著,沙野迦迅速地掛斷了電話,又飛快地撥打了一個電話給萊冶,電話一接通,他便道,“萊冶,你安排車,我要馬上出發去市中心醫院。”
……
樂芭芘仿佛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在夢裏麵,她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聽不到,她的眼前是一片黑暗得沒有任何顏色的大海,海水甚至還在一點點地上漲,慢慢地到了她的腳邊,她的膝蓋,她的胸口直至將她慢慢淹沒。
“澤略,救我!”她忍不住地哭喊著大叫著倉澤略的名字,一雙手也胡亂地揮舞著。
而正在這個時候,有一雙微涼的手遞了過來,樂芭芘下意識地緊緊抓住抱在了自己的胸口,緊接著,她睜開了眼睛,一片迷蒙。
沙野迦任由樂芭芘抱著他的手,迷人而帥氣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欣慰的微笑,薄唇輕啟,是如天籟一般溫柔的聲音:“我守了你一夜了,你終於醒了。”
一夜……
樂芭芘怔怔地看著眼前的人,視線也一點點地變得清晰,終於,她看清了眼前的人是沙野迦,嚇得立刻鬆開了手,一股腦地從病床上坐了起來,同時也牽扯到了傷口,疼得臉色煞白。
“怎麼樣,哪裏痛?怎麼不小心一點?”沙野迦沒有在意她的失態,隻一臉擔憂地望著她,緊張道,“你才醒過來,應該小心一點,你難道不知道自己出了車禍嗎?雖然傷得並不是很重,但也要好好休養啊!”
對……車禍……
昨天她看到一輛車飛快地朝著倉澤略衝了過來,她當時什麼也沒有想就跑過去推開了他……
現在受傷的是自己,那倉澤略一定沒事。
樂芭芘欣喜地笑了笑,睜大了眼睛環顧著整個病房,可是在這房間中,除了她自己就隻有沙野迦一個人了。
倉澤略呢?
他為什麼不在?為什麼這個時候陪在她身邊的是沙野迦?
樂芭芘的眼中立刻充滿了茫然的神色,她怔怔地望著沙野迦,聲音沙啞地問:“他呢?倉澤略呢?他在哪裏?”
聽到這個名字從她的嘴裏說出來,沙野迦愣了一下,好一會兒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他低低地歎了一口氣,用極輕的聲音回答她說:“我昨晚接到醫院的電話趕過來時,的確看到了他,隻是他的父親因突發心髒病住進了重症病房,而他……也在瞬間恢複了記憶。他……之後沒有來看過你,並在今天一大早和喬蔓菲一起離開了醫院。”
恢複記憶……和喬蔓菲離開……
樂芭芘呆愣地看著沙野迦,似乎一點也不相信他說的話,怎麼可能呢?他怎麼可能都不來看她呢?難道是相信了她所說的那些話嗎?
“嗬……”她笑了笑,笑得眼淚也流了出來,有隱隱的痛感從左胸口心髒的地方慢慢向身體裏的每一個細胞漫延,漸漸的,連痛也感覺不到了。
樂芭芘,你哭什麼?痛什麼?
你不就是想送他回家,想讓他接受最好的檢查和治療恢複記憶,想要他回到適合他的喬蔓菲的身邊去嗎?
你不是隻要他健康地活著,就不在乎能不能和他在一起嗎?
你能不能別這麼沒有骨氣?
越這樣想,眼淚就越流越多,最終她隻能低著頭用手捂住自己的臉,低低地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