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上午埃及國王法魯克來了。他頭戴土耳其帽,身穿海軍上將服裝。總統和他像兩個商人一樣,商談兩國之間的貿易情況和擴大貿易的前景。
法魯克國王午餐後離去。下午後半晌,埃塞俄比亞皇帝海爾·塞拉西一世來了。他是一個瘦小、黝黑、神經質的人,穿一身卡其製服。他的鷹鉤鼻子下麵蓄著下垂的濃黑上髭和彎曲的短須。總統和他商談了開辟航線問題,使皇帝的那個地處深山之中、交通閉塞的都城向世界貿易打開通道。
第二天專門用來接待沙特阿拉伯國王伊本·沙特。國王是一個刻板的穆斯林,船上出現一個女人,對他來說就是一種褻瀆。因此那天把安娜打發到開羅去消磨一天時光。由於國王對煙酒也有反感,因此,他來到“昆西號”時,任何人都不準吸煙。
臨近正午,把國王從沙特阿拉伯的吉達載來的美國驅逐艦“墨菲號”駛近“昆西號”。羅斯福從高射炮旁他喜愛的那塊地方向下觀看,感到這艘驅逐艦似乎把傳奇中的十字軍世界搬來了花團錦簇的一小塊。它的甲板通常是空蕩蕩的,現在卻滿鋪著色彩鮮豔的東方地毯,它的欄杆旁排滿了黝黑剽悍的士兵,他們身穿五顏六色的長袍,不勝累贅地佩帶著長槍、刀把上鑲有珠寶的短彎刀、長劍和套著金鞘的彎匕首。國王坐在最高層主甲板上的一張金椅子上,周圍簇擁著他的兒子和大官們。
“墨菲號”的後甲板就不那麼富麗堂皇了。這裏拴著國王的山羊。當“墨菲號”橫靠過來時,在後吊艇柱上舉行了宰羊儀式。一個年輕的水兵因為接受了應該使艦船經常保持一塵不染的指示,特別是在總司令蒞臨時更應如此,所以他就拚命地擦洗那灘髒汙。但是他越擦洗,羊流的血越多。最後這個小夥子抬起頭來,直視著總統含笑的眼睛。總統舉起雙手,裝著無可奈何的樣子喊著:“你隻好隨它去算了!”
威嚴的國王由兩個凶悍古怪的衛士開道,在五色斑斕的隨從人員簇擁之下登上“昆西號”,受到了最隆重的歡迎。伊本·沙特步態莊重,但是由於舊傷隻能一顛一跛地行走著。他身材很高,穿著飄拂的長袍,紅白方格的“內誌”頭巾上束著阿拉伯國王的金帶。總統就在高射炮旁邊的角落裏接待他,但甲板上已經鋪了華麗的地毯,羅斯福也改變了平時的舉止行動來適應這一場合。他那彬彬有禮的風度和他跟丘吉爾辯論或跟斯大林開玩笑時的輕鬆愉快的態度迥然不同。這兩個人在陽光和暖的巡洋艦甲板上,倒更像英王理查和蘇丹薩拉丁在一個綢帳篷前交談,身穿華麗綢襖的勇士和披著鎖子甲的騎士在沙漠中侍衛著。
他們交換了正式禮物,其中包括答應贈送國王渴望的一架c_-47飛機和一些青黴素。當宣布午宴已備好時,普雷蒂曼走過來推動總統那輛可折疊的小輪椅;跛足的國王不勝羨慕地注視著它。
“這東西用著一定很舒服吧?”他說。
總統說:“是很舒服。你想要一個嗎?”
“是的。”伊本·沙特回答。
“你今天就可以拿到它。”羅斯福答應說。
但是禮品和款待在高級政治的領域中很少奏效。羅斯福特別希望在巴勒斯坦問題的解決辦法上獲得伊本·沙特的支持,以便使更多的猶太人得以遷移入境。在這一點上失敗之後,他要求國王至少保持中立。但是伊本·沙特對這些建議一概予以有禮貌的然而也是堅決的拒絕。對於諸如貿易安排和在戰爭中保持友好態度等其他問題,他都表現得和顏悅色,通情達理。但是隻要一觸及猶太人複國主義問題,他就以全世界穆斯林的先鋒和穆斯林權利的保護人自居。
在宴席上伊本·沙特吃的是他自己的奴仆烹調的飯菜,喝的是汲自麥加附近聖井的水。宴會結束後,他們回到甲板上繼續會談。3時30分,國王向總統作了禮節性的告別。
伊本-沙特安全登上“墨菲號”之後,羅斯福就自己轉動輪椅返回他的艙室。在這長得要命的四個小時內,他一支香煙都沒有吸,現在他才舒服地點燃了一支。接著船旁的響聲表明“墨菲號”正在解纜啟航。總統叫普雷蒂曼把他推回到甲板上去。他完全走出了剛才所扮演的角色;當驅逐艦徐徐離去時,富蘭克林親切地向伊本·沙特揮手告別,他手中的長煙嘴在靜止的空氣中劃出一團違禁的煙霧。
總統試圖說服伊本·沙特再允許一些從希特勒的死囚集中營裏逃出來的猶太人進入巴勒斯坦,但是這位滿頭灰發的老沙漠勇士說,阿拉伯人將為防止猶太人再進入巴勒斯坦戰鬥到底。
隨著“昆西號”巡洋艦穿過蘇伊士運河,駛進地中海,雅爾塔會議後的那種歡快的氣氛慢慢消失了。霍普金斯和沃森都開始生病,霍普金斯不喜歡在海上長途旅行,決定從阿爾及爾乘飛機回國。霍普金斯上岸前向羅斯福的告別是他們兩人最後的見麵。兩天後,沃森因腦溢血而去世。又一位老朋友的去世對總統影響很大。路易斯·豪已經去世……馬文·麥金太爾已經去世……利漢德小姐已經去世……現在一貫忠誠的沃森也去世了。沃森的去世也許使他注意到他自己的生命也危在旦夕,因此他在剩下的旅途中不由地消沉起來。他把起草國會報告的工作放在一邊,整天看書,吸煙,凝視著遠方。“昆西號”巡洋艦載著孤單的總統和他朋友的屍體默默地向西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