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婆佝僂著腰,沒有理睬桐夫人,微微抬起幹枯顫抖的手,看著少年輕聲道:“你中毒了,需要好生調養,我屋裏有解藥,跟我走。”
天賜崖穀突然閉上眼睛向後退了一步,全身隱沒在濃濃的迷霧裏。
他聽見了她們所有的談話,包括她所說的要悶死他,他知道她指的那個他就是自己。
事情是從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呢?那個風雪交加的早晨,還是那個雷雨不住的黑夜?
“可以告訴我為什麼嗎?”
他想知道為什麼,他需要知道為什麼,因為他需要一個理由來諒解這些難以接受的事實,沒有任何抱怨,不去恨任何人,隻有這樣他才可以安心吃飯,安靜入眠。
老婆婆正想解釋什麼,桐夫人卻先開了口。
“十年前我們帶走了雨兒,她注定就是桐府的大小姐,是我唯一的女兒,而你的出現會毀了我也毀了她。你以為我們家老爺是什麼人,他如果知道雨兒是我從那個破山窪窪帶回來的野孩子,他能容忍雨兒嗎?我告訴你,他絕對不會留下她這個可以被旁人當做嘲諷的話柄!到那一天,我們會死得莫名其妙,你我的屍體將無處可尋!”
天賜崖穀終於了解了桐夫人的擔憂,有些同情這個依然被蒙在事實真相後麵的可憐毒婦。
“這十年我沒有哪一天安心過,自從我和夏婆子決定提前帶著雨兒逃走後,我就一直擔心你們會找回來,可這一天終於還是到了。”
“其實不用擔心。”天賜崖穀很認真的說道:“我不是來帶走暮雨兒的。”
桐夫人的眼淚凝滯在眼眶裏,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先前的傷感變成一股輕煙消失在她身後的湖麵上。
老婆婆的臉上深深的傷痕似乎也變得淡了很多,緊湊在一起的眉頭緩緩舒展了開來。
“雨兒你不能見,她不能知道真相。當然,我們會給予你一定的補償,金子銀子,功法秘籍,丹藥名劍……”
“我隻有一個條件。”天賜崖穀打斷了對方的話,輕聲說道。
老婆婆與桐夫人對視了一眼,緊張問道:“什麼條件?”
“請你們記住,暮雨兒有什麼解決不了的事情請記得一定來找我。”
不是金子銀子,也不是功法秘籍,更不是丹藥名劍。
這個從深山裏來的少年要的隻是想要幫助暮雨兒。
這句話其實很自不量力,也很沒有道理,桐府的大小姐,虹巢峰裏那隻神蝶的夥伴,有什麼事情需要求你這樣一個一無所有的少年相助?
難道這世間還有什麼事情是桐府和整個拉嫫王朝都解決不了的嗎?
“你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老婆婆盯著眼前的濃霧緊張無比。
濃霧裏沒有回答,隻是響起了漸行漸遠的輕微破裂聲,那是少年朝著濃霧深處走去踩碎枯葉的聲音。
她們很清楚他走了,走進了那座深淵,恐怕再也出不來了。
“不是恐怕,而是絕對。他絕對出不了這片迷霧林。”
“那剛才他說的話不是廢話?”桐夫人看著老婆婆輕聲問。
死在迷霧林裏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一個死人連自己都管不了,怎麼可能幫助旁人,先前的那句話當然隻能是廢話,不僅僅是沒有道理,更是越發顯得可笑,可憐,還有一絲……可愛?
桐夫人看著那個可憐的即將去見閻王的身影大聲喊道:“你有本事給老娘活著。”
老婆婆轉過頭,那雙黃眼睛裏似乎有了一絲亮光,揶揄道:“你前一分鍾不是很想要他死嗎?原來我們家姑娘隻是一隻死鴨子。”
桐夫人看著那片不斷湧動的白霧,以及籠罩在白霧裏若隱若現張牙舞爪的恐怖黑樹,不知道在想什麼。
“你才死鴨子呢,我跟你講,要是誰敢動我家雨兒,我立刻要誰死。”
桐夫人恨恨道:“包括你!”
……
迷霧林是一片死亡之地。
相傳大周神瑞年間周太祖皇帝在位,萬獸族進犯京都,大周首領將軍魏集裏奉命帶三千精銳從東方的白河廟地區出發,穿越季河以南地區與京都裏的飛驥騎兵部隊夾擊敵人滯留於季河口中段沿岸,不料魏集裏帶軍日夜兼程至季河口中段時卻沒有見到一個人,甚至沒有見到一滴血。
三日後,約定的時間過去,魏將軍如約過河行至季河以北安營紮寨。第二日夜晚,萬獸族大批逃跑士兵乘著夜色潛入季河下遊準備潛逃,率領京都飛驥騎兵的大周青年將軍直入季河的上空與萬獸族的萬行走獸殊死搏鬥,就在兩軍混戰正激烈的時候,季河以南的某一空地之上突然雷雨大作,驚雷震天,有濃霧從季河飄起聚集,越過季河,行至十一台上空,而後極速下沉,形成難以消散的濃霧。
魏集裏將軍見勢不妙,疑恐萬獸族有巫師做法設障,隨即派強兵去往十一台一探虛實,不料無一而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