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伯是梁員外的獨生子,他父親早死了。十八歲時,別了母親到杭州去讀書。在路上遇見祝英台;祝英台是一個女子,假裝為男子,也要到杭州去讀書。二人結拜為兄弟,同到杭州一家書塾裏攻學。同居了三年,山伯始終沒有看出祝英台是女子。後來,英台告辭先生回家去了;臨別時,悄悄的對師母說,她原是一個女子,並將她戀著山伯的情懷訴述出。山伯送英台走了一程;她屢以言挑探山伯,欲表明自己是女子,而山伯俱不悟。於是,她說道:她家中有一個妹妹,麵貌與她一樣,性情也與她一樣,尚未定婚,叫他去求親。二人就此相別。英台到了家中,時時戀念著山伯,怪他為什麼好久不來求婚。後來,有一個馬翰林來替他的兒子文才向英台父母求婚,他們竟答應了他。英台得知這個消息,心中鬱鬱不樂。這時,山伯在杭州也時時戀念著英台——是朋友的戀念。一天,師母見他憂鬱不想讀書的神情,知他是在想念著英台,便告訴他英台臨別時所說的話,並述及英台之戀愛他。山伯大喜欲狂,立刻束裝辭師,到英台住的地方來。不幸他來得太晚了,太晚了!英台已許與馬家了!二人相見述及此事,俱十分的悲鬱,山伯一回家便生了病,病中還一心戀念著英台。他母親不得已,隻得差人請英台來安慰他。英台來了,他的病覺得略好些。後來,英台回家了,他的病竟日益沉重而至於死。英台聞知他的死耗,心中悲抑如不欲生。然她的喜期也到了。她要求須先將喜橋抬至山伯墓上,然後至馬家,他們隻得允許了她這個要求。她到了墳上,哭得十分傷心,欲把頭撞死在墳石上,虧得丫環把她扯住了。然山伯的魂靈終於被她感動了,墳蓋突然的裂開了。英台一見,急忙鑽入墳中。他們來扯時,墳石又已合縫,隻見她的裙兒飄在外麵而不見人。後來他們去掘墳。墳掘開了,不僅山伯的屍體不見,便連英台的屍體也沒有了,隻見兩個大鳳蝶由墳的破處飛到外麵,飛上天去。他們知道二人是化蝶飛去了。

這個故事感動了不少民間的少年男女。看它的結束甚似《華山畿》的故事。《古今樂錄》說:“華山銀者,宋少帝時《懊惱》一曲,亦變曲也。少帝時南徐一士子,從華山輜往雲陽,見客舍有女子,年十八九。悅之無因,遂感心疾。母問其故,具以啟母,母為至華山尋訪,見女,具說,女聞感之,因脫蔽膝;令母密置其席下,臥之當已。少日果差。忽舉席見蔽膝而抱持,遂吞食而死。氣欲絕,謂母曰:‘葬時,車載從華山度。’母從其意。比至女門,牛不肯前,打拍不動。女曰:‘且待須臾。’裝點沐浴既而出,歌曰:‘華山銀,君既為依死,獨活為誰施!歡若見憐時,棺木為依開。’棺應聲開。女遂入棺。家人扣打,無如之何,乃合葬,呼曰神女塚。”也許便是從《華山畿》的故事裏演變而成為這個故事的。

梁山伯祝英台以及韓憑夫妻,在人間不能成就他們的終久的戀愛,到了死後,卻化為蝶而雙雙的栩栩的飛在天空,終日的相伴著。同時又有一個故事,卻是蝶化為女子而來與人相戀的。《六朝錄》言:劉子卿住在廬山,有五彩雙蝶,來遊花上,其大如燕。夜間,有兩個女子來見他,說:“感君愛花間之物,故來相諧,君子其有意乎?”子卿笑曰:“願伸繾綣。”於是這兩個女子便每日到子卿住處來一次,至於數年之久。

蝶之化為女子,其故事僅見於上麵的一則,然蝶卻被我東方人視為較近於女性的東西。所以女子的名字用“蝶”字的不少,在日本尤其多(不過男子也有以蝶為名)。現在的舞女尚多用蝶花、蝶吉、蝶之助等名。私人的名字,如“穀超”(Kocho)或“超”(Cho),其意義即為蝴蝶。陸奧的地方,尚存稱家中最幼之女為“太郭娜”(Tekona)之古俗,“太郭娜”即陸奧土語之蝴蝶。在古時,“太郭娜”這個字又為一個美麗的婦人的別名。

然在中國蝶卻又為人所視為輕薄無信的男子的象征。粉蝶栩栩的在花間飛來飛去,一時停在這朵花上,隔一瞬,又停在那一朵花上,正如情愛不專一的男子一樣。又在我們中國最通俗的小說如《彭公案》之類的書,常見有花蝴蝶之名;這個名字是給予那些喜愛任何女子的色情狂的盜賊的。他們如蝴蝶之聞花的香氣即飛去尋找一樣,一見有什麼好女子,便追蹤於她們之後,而欲一逞。

在這個地方,所指的蝴蝶便與上文所舉的不同,已變為一種慕逐女子的男性,並非上文所舉的女性的象征了。所以,蝴蝶在我們東方的文學裏,原是具有異常複雜的意義的。

蝶在我們東方,又常被視為人的鬼魂的顯化。梁祝及韓憑的二故事,似也有些受這個通俗的觀念的感發。這種鬼魂顯化的蝶,有時是男子顯化的,有時是女子顯化的。《春渚紀聞》說:“建安章國老之室宜興潘氏,既歸國老,不數歲而卒。其終之日,室中飛蝶散滿,不知其數,聞其始生,亦複如此。即設靈席,每展遺像,則一蝶停立久久而去。後遇避諱之日,與曝像之次,必有一蝶隨至,不論冬夏也。其家疑其為花月之神。”這個故事還未說蝶就是亡去少婦的魂。《癸辛雜識》順記的二事,乃直接的以蝶為人的魂化。“楊昊字明之,娶江氏少女,連歲得子。明子客死之明日,有蝴蝶大如掌,徊翔於江氏旁,競日乃去。及聞訃,聚族而哭,其蝶複來,繞江氏,飲食起居不置也。蓋明之未能割戀於少妻稚子,故化蝶以歸爾。……楊大芳娶謝氏,亡未殮。有蝶大如扇,其色紫褐,翩翩自帳中徘徊飛集窗戶間,終日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