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覺的,太陽已經在天的正中了。我們趕快的向“包”走回。飯後,午睡了一會。“包”內悶熱甚,大有住在沙漠上的意味。
夜間,趙君請了兩個奏樂的人來。因為隻有兩個人,故隻能奏兩種樂器。一吹笛,一拉胡琴。奏的音調,極似《梅花三弄》,但他們說,是古調,名《阿四六》。這種音調,我疑心確是由蒙古高原傳到內地來的。次換用胡琴和馬頭琴合奏,馬頭琴是件很奇特的樂器,蒙名“胡爾”或“尚爾”,弦以馬尾製成,飾以馬首形。相傳係成吉思汗西征時所製的。每一彈之,馬群皆靜立而聽。馬頭琴聲宏濁悲壯,間以胡琴的尖烈的咿啞聲,很覺得音韻旋徊動人,雖然不知道奏的是什麼曲。最後,是馬頭琴的獨奏。極慷慨激昂,抑揚頓挫之至,沒有一個人不為之感動的。奏畢,爭問曲名,並求重奏一次。他們說,這曲名《托倫托》,為成吉思汗西征時製。奏樂者去後,餘興未盡,又由韓君他們唱《托倫托》曲及情歌《美的花》,歌唱出來的《托倫托》曲較在樂器上奏的尤為壯烈,確具騎士在大草原上仰天長歌的情懷。《美的花則若泣若訴,鬱而不伸。反複的悲歎其情人的被奪他嫁,但歎息聲裏,也帶著慷慨的氣概,不那麼靡靡自卑。
“包”內客人們散去時,已經午夜。盤膝坐得腰酸,走出“包”外,全身舒直了一下。夜仍是黑漆漆的,伸手不見掌,但天空卻燦燦爛爛的綴著滿空的星鬥。銀河橫亙於半天,成一半圓形,恰與地平線相接。此奇景,不到此,不能見到。
12時睡。相約明早到康熙營子去,又要去考察一般蒙人所住的“包”。明日午後,尚約定看賽馬會和“摔跤”。
三
前昨二日由百靈廟寄上一信。此二信皆係由郵差騎馬遞送,每兩天一班,每班需走三天才到綏遠。故此二信也許較這封信還要遲到幾天呢!
百靈廟地方,很可留戀。昨日(14日)上午,7時方才起床,夜間睡得很熟,9時左右,乘汽車到康熙營子。相傳該處為康熙征準噶爾時的駐所。今尚留有遺跡,且有寶座,但通覓寶座不見。四周大石重疊,果似營門。疑為附會之辭;因大石皆是天生,不大像人工所堆成。營子內,山勢平衍,香草之味極烈,大約皆是蒿艾之屬。草蟲唧唧而鳴,聲較低於北平之“叫哥哥”,其翼膀也較短。紅翼的蚱蜢不斷的嗤嗤的飛過。蒙古鷹成群的在山頂的藍天上打旋。後山下有孤樹二三株,挺立於水邊。一個人獨坐於最高的山上,實在舍不得便走開。可惜大家都在遠處催促著,隻得走了,香草之味尚濃濃的留在鼻中。
離開康熙營子,循汽車路去找蒙人住的蒙古包。走了好久,方才看見幾個包,大約總是兩個包成為一家。有山西老頭兒,騎騾到各包索賬,態度極迂緩從容。我們去訪問一家。這家有二包,男人已經出外,僅有老母及妻在家,尚有一個漢人的孩子,是雇來看牛的。這家不過是中下之家,但有牛三十餘匹,羊百餘隻,包內也甚整潔。鍋內有牛奶一大鍋,食物架上堆滿了奶皮、奶豆腐。火爐旁有一小火,長明不熄。由譯人傳語,知其老母為七十五歲,妻為二十五六歲,男人為三十餘歲,已結婚二三年,尚未有子女。被雇之幼童年約九、十齡,每日工資一角。老婦人背已駝,但精神尚健壯。其媳頗好靜,語聲甚低,手中正在做活計,聞為其婆所穿之衣。說話時,含羞低頭,且僅簡單的回答著。大約都是說“不知道”之類。有問,往往由其婆代答。我們要為他們攝影,但堅持不肯出包,等到我們出包上車時,他們又立在包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