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厘島上的精神病人
百姓生活
作者:卡特琳·昆茨
在風景如畫的印尼度假勝地巴厘島,精神病人被拴在鏈子上關押、虐待。精神病科醫生露·卡托·蘇亞妮來到島上,試圖解救這些被遺忘的人。
上帝之罰
露·卡托·蘇亞妮對著越野汽車的後視鏡給自己塗上了口紅,她希望自己能漂漂亮亮地麵對即將到來的恐怖。她從副駕駛座上拿起ipad,輕輕翻閱著病人信息——名字、監禁時間、診斷結果,有些患者的信息甚至長達30頁。
孔瑪,監禁八年:“一位母親,被關在牛棚旁的一間棚屋裏。離婚之後精神錯亂,每天晚上赤身裸體地在村子裏走來走去。”
柯圖特,監禁19年:“一名建築工人,住在密林裏的一張竹床上。有一天他試圖殺死親哥哥,原因不明。”
卡德科,監禁24年:“一位農民,被關在一個沒有窗戶的棚屋中。母親死後,她拿著一把刀走上了大街。寄生蟲已經布滿了她的胃。診斷結果:精神分裂,瀕臨死亡。”
68歲的露·卡托·蘇亞妮是個臉蛋圓圓的和善女人,有6個兒子,17個孫子孫女。她是巴厘島的精神病科醫生。對於遊客來說,巴厘島是度假天堂,而對精神病人來說,卻是人間地獄。
在這裏,精神問題被視為上帝施加的懲罰。所以,精神病人像狗一樣被鎖鏈鎖起來。在整個巴厘島上,這樣的情況有350例,而在整個印度尼西亞約有4萬例。印尼人將這種情況稱為“囚禁”:囚禁在鎖鏈裏。
至今,露·卡托·蘇亞妮共治好了52位患者。
孔瑪,26歲
這天上午,蘇亞妮的目的地是巴厘島北部。彎彎曲曲的道路兩旁全是深綠淺綠的稻田,道路像蝸牛殼一樣。棕櫚樹籠罩在大霧之中,空氣中彌漫著腐爛水果和泥土的氣息。當她抵達羅威納海灘附近的一個小山村時,太陽已經升上了頭頂。
這裏共住著六戶人家,孔瑪就住在馬廄旁邊的小屋裏。小屋大約兩平方米,沒有窗子。地上鋪著一塊粉色的毯子,散落著一條內褲,一個木犁、牙刷、梳子、卷尺、油桶和指甲刷。
自八年前起,孔瑪的右手手腕上就拴著一根1.5米長的鐵鏈,鐵鏈的另一頭拴在一根柱子上。26歲的她渾身赤裸地蜷縮在小屋裏,嘴裏高聲唱著歌,使勁捶著牆壁,或許她是想趕走腦海裏的某些聲音。她還試圖趕走蘇亞妮。蘇亞妮站在門口,提著藥箱,汗水流了下來,可她仍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過了一會兒,她說:“噓!孩子,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孔瑪總是不肯穿衣服。”她的哥哥說。因為長時間的體力勞動,她的身體十分健壯。以前,兄妹倆一起在河邊玩耍,在田野裏捉迷藏。夜裏,當孔瑪害怕的時候,他會緊緊抓住她的手。可是現在,他隻能把妹妹鎖起來,因為她總是不穿衣服到處亂跑。
孔瑪的哥哥是種水稻和大豆的農民。他要養活老母親、殘疾的姐姐、有精神問題的弟弟和孔瑪。一家人住在竹子搭建的兩個小屋裏,食物是米飯和菜葉,每天的生活費隻有1.3歐元。
蘇亞妮經常在開始治療前和患者家人聊天,一聊就是幾個小時。她詢問孔瑪的病情,她的童年,她是否做過噩夢。這是蘇亞妮第38次來到孔瑪家。在孔瑪的棚屋前,她問:“你吃什麼了?”孔瑪卻開始唱歌。蘇亞妮覺得孔瑪受到了創傷,但是創傷從何而來?蘇亞妮不知道。她隻能猜測:也許是遭受了性暴力,也許是基因缺陷,也許是吃了有毒的東西。
“孔瑪本是一個正常的女孩子。”她的媽媽說。她認為,孔瑪不愛她的丈夫,因此受到了上帝的懲罰。孔瑪的嫂子說:“孔瑪18歲結婚,但後來她的丈夫把她送回了家,帶走了她的孩子。從那以後,她就開始大哭大叫。”無助的家人要保護自己,也要保護生病的親人不招致別人憤恨,隻得用鐵鏈把孔瑪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