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1 / 2)

玄元第三年。

夏末突來的瓢潑暴雨將山路潑滑,寸步難行,雷聲閃電給荊丘襯得陰森駭人,狂風裹著碎葉和雨水,似乎連荊丘的山石都要劈個稀碎。

“開門!!!開門啊!!救人啊!!!”

鬼似的,撕心裂肺的慘號被雨水湮滅了。癱坐的大肚子女人的下體已經有鮮血和濁液淌出來,被泥水引下階去,滲到青石兩邊的泥土裏。慘白的手攥成拳頭,拚命擊砸著荊丘青玉壇厚重的玄色大門。嗓子啞了,求生的意識仍讓口舌在嘶喊,拳頭已經擂破,水紅色的順著白藕似的胳膊從肘彎淌下來。

滾雷蓋過了女人的聲音,然而不知是不是冥冥的指使,那扇閉得死緊的門裏傳來落閘的響,繼而向裏慢慢打開。

女人臉上露出絕處逢生的舒緩來,雖說是死人似的怪笑,兩邊濕透的長發淩亂狼狽貼在慘白的頰上,卻不影響她的美——那是一副極精美的五官。不過倘若認得這人便不奇怪,逍遙樓頭牌之一娥媚笑,冰肌花骨螓首俏,金風玉露萬金作數,怎能沒個過人的好皮相?然而開門的一黑衣一白衣兩個青玉弟子明顯並不識得娥媚笑,並駭得目瞪口呆。

“孩子,孩子!你們師尊的——”娥媚笑往前爬了幾尺,一把抓住離得近那人的腳腕索命似的,有出氣沒進氣,且臨盆的陣痛讓娥媚笑不能暈倒,“救我!……我的孩子!”

“快去稟,稟師尊,不,師兄……不不不,就是稟楚伯玉!快!我去找人!”

青玉壇內或是因今夜暴雨,並沒有點太多的燈。火把逐一亮起,將漆黑的青玉壇照出些許輪廓,暗影隨著焰跳躍,詭譎不祥。懸壺濟世妙手回春的地方今夜卻像是修羅鬼道,黑白的身影穿梭忙碌,伴隨女人生產時的尖叫,似是跳下忘川受蝕膚爛骨之苦的幽魂。

“師尊三年未出荊丘,怎會有青玉之外的遺腹子?”一個挑立的白影疾步穿行回廊,一走一過拿寬袖子擦著手上的血跡,身上還帶著未散去的腥氣和大片濺射的殷紅,“那女人怎麼說。”

“她單說肚子裏是師尊的孩子。”

“孩子如何了。”

“早產難產,出血。”

“誰在接。”

“起陽和知風。”弟子答,“孩子還沒生下來。”

白影轉過暗的回廊,看清了臉。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墨瞳長睫,鳳似的,唇薄且淡,並沒有溫和或是嚴厲的弧角,一副漠然沉著的疏離模樣,帶著與年紀不符的安穩。及腰墨發僅束了發尾,用銀的別子卡住,隨著腳步在白袍之後微晃,魏晉風骨,清然孑立。

這長發已然清楚說明這人的不一般:青玉壇內學醫弟子初入門皆要斷發隻餘半尺,且日後但凡藥上犯錯便削去數寸不等。發留得越長,基本說明資曆越深,手段越高。而由於便捷之故,也不會留過腰際。

楚白城楚伯玉在青玉便是這樣一個傳奇般的存在,縱然年方廿二,青玉上下皆尊其為大師兄,即青玉首徒。

淺紅的血水一盆一盆往門外倒,娥媚笑的屋裏人聲鼎沸的,不知多少醫者七嘴八舌在給予處理的法子,下什麼藥,止血還是繼續接孩子,女人的骨盆窄,嬰兒胎位不正一直卡住,羊水已經破了很久雲雲,卻沒人再敢動手,生怕一個錯一屍兩命。娥媚笑已從慘厲成了細細斷斷的哭,頭在枕上左右晃動,白的嘴唇囁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