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開窯(1 / 2)

杜銘川投下火把的一刹那,原本撲撲亂跳的心髒突然就停頓了下來,腦子裏空落落的什麼都不剩,一切緊張、煩勞都隨著這一把火燒了去。他仿佛又見到了父親的身影,在熊熊火光中朝他微笑。

他甚至忘記了該指揮工人有序的從火眼中投放鬆枝,要不是孫建業和孫天壽同時提醒,隻怕那些正激動著的工人們就會把七天的柴禾在一天內燒盡。

接下來的rì子,杜銘川幾乎不眠不休,緊盯著火眼中的景象,查看瓷錐的彎度和火光的顏sè,並和輪班的工人一起投放柴禾。為了不出意外,他幹脆把鋪蓋卷兒搬到了窯邊上。

龍窯裝燒的方法異常複雜,從點火開始,一節一節往上燒,節節都需要控製,溫度高了不行,低了也不行,燒得快了不行,慢了又不可。什麼時候該達到什麼溫度,這跟龍窯的位置、大小,周圍的環境,當時的天氣,以及窯內燒製的瓷器類型都有關係。過去每家窯口都有自己的燒法,加上獨家的釉水配方,這燒窯技術也就變得越發難掌握。

杜銘川隻能按照過去陪父親燒窯時的記憶,以及父親留下的筆記上所記載的細節,按部就班地做著力所能及的事,其心中忐忑可想而知。

七天七夜之後,窯火已經滅去,隻等著窯溫冷卻下來,就可以開窯了。那些自點火後熱情逐漸褪去的人們又開始聚攏在杜家瓷坊,等待著開窯的那一刻。他們想知道,十三歲的孩子,究竟能從這個七星鎮上幾乎無人可駕馭的龐然大物裏麵燒出什麼寶貝來,就連金學農都忍不住好奇擠進了人堆裏。

銘川媽卻獨自一人站在作坊後院的小樓頂,遙望著山坡上擁擠的人群,似乎和那裏正在舉行著的盛事毫不相幹。她為十三歲的兒子感到自豪,卻又滿心的煩躁和擔憂。就在這時,她看見兩個身影脫離了人群,緩步走進了作坊。

銘川媽認出那是孫校長和孫建業叔侄倆,連忙下樓去招呼,沏上兩杯新茶。孫天壽端著茶碗笑問:“馬上要開窯了,弟妹怎麼不去看看?”

“是好是壞都在前幾天的火裏定了,我看與不看有什麼用?還是不看的好,免得心焦。”銘川媽歎了口氣說。

孫天壽暗歎杜家果然都是奇人,這時候了還能耐住寂寞,有這樣的母親,難怪兒子如此出sè,又想起過去與杜青鬆從未深交,此刻深以為憾。

銘川媽知道孫家叔侄到屋裏來是有話要說,自己在一旁不便,便道:“你們慢慢喝著,我上樓去了。”

孫建業啜著茶水,待女人走遠了,才問道:“叔叔你一路對這孩子關照得緊,怎麼到了關鍵時候反而有閑心拉我來敘話?”

“你天天在這兒,覺得一會兒開窯結果如何?”孫天壽問。

孫建業想了想,說:“銘川這孩子做事有板有眼,年紀雖小,卻有指揮若定的大將風範,將來前途不可限量。不過我不看好這一窯能開出什麼好東西來。”

孫天壽眼皮一抬,奇道:“何以見得?”

“當年在七星鎮恢複製瓷工藝,那是總理親自督促,輕工部委和省廳召集了無數專家,費時數年才燒成了一窯。”孫建業歎息道,“如果一個十三歲的孩子第一次燒窯,還是這種罕見的大龍窯,就燒出了好東西,你讓那些專家顏麵何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