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老楊頭那裏離開後,杜銘川就徑直去了孫建業的作坊。
孫天壽的子侄輩裏差不多都以經營仿古瓷為生,孫建業是其中的佼佼者。他的作坊與眾不同,沒有機器轟鳴塵土飛揚,兩進院落一sè的青磚灰瓦,屋裏是古sè古香的木製家具,幾排高低不同錯落有致的博古架上擺放著各種瓷器,看起來不像個生產用的作坊,倒像個小型博物館。最奇特的是,他家的後院裏居然還養了兩頭老黃牛。
孫建業正在中間的小天井裏挖土,見杜銘川進門,連忙招呼道:“銘川啊,你怎麼來了?來,進屋喝茶。”
杜銘川是為了上次的誤會上門道歉的,不過他知道這事兒還不好明說,那次雖然是自己弄錯了,把孫娜做的事誤以為是孫建業做的,可畢竟大家都沒有挑明。而孫建業那天分明什麼都清楚,卻沒說出來,說明他也有私心。所以這事兒如果挑明了說,反倒很尷尬。
“建業叔,你這是在做啥呢?”杜銘川問。
孫建業是聰明人,一看杜銘川主動上門,還一副沒話找話的少年老成相,想起當初孫天壽的話,知道這孩子八成是弄清楚真相了。他心裏高興,也不點透,就順著話題說道:“挖瓷器呀。”
“這地底下有瓷器?”杜銘川驚訝萬分。孫建業笑了笑沒說話,用小鏟子小心翼翼地鏟著土,不一會兒就露出了一隻瓷器罐的口沿。繼續用鏟子把周圍的土都鬆開,再用手拉住灌口輕輕往外一拔,一隻沾滿了泥巴的鬲式爐就被拔了出來。
孫建業把爐子裏的泥土倒出來,撫平地上的土坑,蓋上青磚,到水池邊將鬲式爐洗幹淨,對著陽光照了照,笑著問:“銘川,你看這東西怎麼樣?”
“我不懂古瓷的。”雖然父親過去經常給他講古代越窯和七星窯的特點,可就憑記憶裏這點東西,要鑒別古代器物實在太可憐了,杜銘川心知肚明,還是別在孫建業這種行家麵前賣弄,所以老老實實說了實話。他好奇的不是這件東西怎麼樣,而是這天井地下怎麼會埋著瓷器。
孫建業看出他的疑問,哈哈一笑,說:“這個原本是秘密,不過你也不算外人,我不妨告訴你,這東西是我埋下去的。不在地底下埋一陣兒,怎麼能有古味兒呢?”他把手裏的鬲式爐往水池子裏一放,將水龍頭稍稍開了點,任由細細的水流在釉麵上流淌,便帶著杜銘川進了屋,叫家裏女人給泡了茶,然後才慢慢講起了這仿古瓷裏的條條道道。
古代的瓷器做出來的時候究竟是什麼樣,世人誰也沒見過,如今能見到的除了少數一代代沿用傳下來的,大多數都是地下出土的東西。泥土經過火燒,剛出窯時帶著火氣,釉麵賊亮,曆世時間長了,表麵形成包漿,這燥火之氣就漸漸消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溫潤之感。而若是在地下埋藏多年,因受yīn氣腐蝕,釉麵包漿更是不同。研究製作仿古瓷的人都有各自的辦法,在短時間內造成經年累月的埋藏或傳世的錯覺。比如有人用酸液浸泡,有人用牙膏打磨,有人用化學染料等等不一,耐得住寂寞的,就用土埋法埋上個一年半載,也有效果,但都有個前提,那就是器物本身已經接近古瓷的工藝和成sè。
孫建業所用的就是土埋法。他天井裏的土和別處有所不同,是從山澗深處的地下挖來的,yīn氣較重,用來埋東西的效果比一般泥土要好很多。除了這個天井,他後院的牆角裏有一方用牛糞和泥灰雜堆而成的土塘子,那裏更是埋了不少好物件,比埋在天井的效果又有不同。
杜銘川聽完這些,到博古架前觀摩了一圈那些價值不菲的仿古器物,驚歎道:“原來這都是牛糞堆裏弄出來的啊!可是……”他忽覺有些不妥,忍不住問:“這不是造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