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麵對病人,杜銘川很少用靈覺去查探一個人的身體,那樣總有一種倚仗奇術偷窺的感覺,這次也不過是出於對背簫人的好奇而已,就像在大街上見到不一般的人物總是要忍不住多看幾眼一樣。背簫人似乎有所察覺的一瞥更讓他覺得此人不俗,不過他還是忍住了繼續窺視的心思,靜靜地站在那裏,將靈覺轉入到水麵下的世界,就像觀賞一隻巨大的魚缸一樣,欣賞著河底的水草和偶爾遊過的小魚。
杜銘川不坐,董子健也不勉強,握著魚竿一副氣定神閑專心致誌的模樣。漂浮在遠處水麵上的浮漂一動不動,再沒有魚兒上鉤。
靈覺深入水下,可以清晰看到剛才那尾被釣起來又僥幸逃過一劫的鯉魚正繞著掛著餌的魚鉤遊來遊去,仿佛守著一個神聖的領地,又或者是在警告周圍的魚不要靠近這裏。但他沒有告訴董子健這個發現,看得出來,這位天都的大老板坐在這裏並不是為了釣幾條魚回去做菜吃,要的隻不過是一個遠離都市嘈雜能夠讓心靜下來的環境,感受這天地間自然靈動的生機和趣味。上點歲數經曆過世事紛繁的人多少都有點這種心境,至於境界高低那就因人而異了。
幾個人都不說話,也沒有魚兒上鉤,就這樣或站或坐持續了不知道多久,也許兩個小時,也許三個小時。杜銘川也不煩躁,就當是在練功,靈覺一直在水底世界裏,大到岩石小到水草上的浮遊生物都被他仔細研究過。甚至還在水底的淤泥裏找到了兩枚生了鏽的銅錢,挖出來說不定能值幾塊錢。偶爾他也會逗一逗那尾始終不肯離去的紅鯉魚,和它玩一下貓捉老鼠的遊戲。起初那尾鯉魚被靈覺一掃就驚得四處亂竄,後來漸漸習慣了。被靈覺安撫似乎還一副很享受的樣子。杜銘川不禁莞爾,看來這靈覺還真有和萬物溝通之妙。
因為有這麼多不算豐富卻非常有趣的事情,就算再沉默上三四個小時,杜銘川也不會覺得寂寞煩躁。但若捫心自問。如果沒有靈覺,還能不能不動聲色如石像一般站在這裏幾個鍾頭?這份心境和定力恐怕不是一時三刻能夠修成的,卻也是他必須努力去做到的。所以在接下來的時間,他幹脆收起靈覺,眼觀鼻鼻觀心,八風不動地開始融入這一片自然風景。他的目標很簡單,董子健堅持多久,他就堅持多久。
一直到太陽掛在西邊遙遠的天空,眼看著就要沉下去。董子健才開口說話:“聽說你有個叫蘭劍的小朋友。一把刀就把絕代雙驕給幹翻了?”
杜銘川沒想到他突然提起蘭劍。揣摩了一下董子健的意思,說:“是的,這孩子從小生活在山裏。沒見過世麵,我讓他到申州來見識見識。順便讀點書。”
董子健那雙經常擺弄盆景修剪花木的手穩穩地握著魚竿,幾個小時下來幾乎就沒有動過,見杜銘川始終站著,抽出一隻手側身把邊上的小凳子拉近了一點,笑著說:“老薛喜歡站著,你別管他,坐下說。”
杜銘川看了一眼那個背簫人,猶豫一下還是坐了下去。董子健忽然轉過臉略帶狡黠地笑了笑,說:“舍不舍得送你的小朋友到天都來?我這裏雖然不是什麼大廟,好歹在申州也算塊招牌,要讀書也不影響,能一刀把絕代雙驕廢掉的人,我也不會大材小用到去做看場子的活。”
“這得問他自己的意思,我沒什麼意見。”杜銘川當然不反對蘭劍去天都鍛煉鍛煉,能被董子健看上的人,相信也不會在天都受氣。至於以後會怎麼樣,他不去多想,以蘭劍這孩子的聰慧和心性,他也不怕被帶入歧途。
不知道是累了,還是時間差不多了,董子健終於收起了釣魚竿放在一邊:“要是你肯留在天都,再有蘭劍跟著你,我完全可以放心把幾個大場子交給你來管。”
除了牽扯出蘭劍令人意外,杜銘川早料到董子健不死心,還會跟他談這件事。其實他也很猶豫,如果要查清父親的死和董子健到底有沒有關係,最好的辦法就是自己進入天都成為董子健的心腹,但他打心底裏不願意接受這個人情,以後越成功,人情就越大越不好還。要是查出來沒事還好,萬一真是殺父仇人,就很難辦了。他不願意將來別人說他是白眼狼。
董子健看他不說話,笑了笑說:“看樣子是真留不住你,也好,這世界大得很,眼界放開了,申州也隻不過巴掌大,出去闖蕩闖蕩,需要我這個老頭子幫忙的,盡管開口。”
“我最近隻想多讀點書,彌補一下沒讀完大學的遺憾。”杜銘川知道董子健是隻老狐狸,不敢完全說假話。他是真想讀書,隻不過彌補的不是一張證書的遺憾,而是知識閱曆上的缺陷。雖然他從小就在父親教導下讀過很多同齡人不曾讀的書,父親死後更是如饑似渴地拚命學習,但“書到用時方恨少”這句話永遠不會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