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儀回到家中,幾日來隻在屋內安坐,也不去外麵轉悠,更不與那些儒墨之士來往,相比以前倒是安分了許多。張蘭看著兒子像是變了一個人,不再是從前的輕浮、狂躁,倒顯得沉穩、成熟、懂事了許多。張蘭即為兒子能夠成長感到高興,心下也頗為疑惑兒子在外麵究竟遇到了什麼而變得如此模樣。
再說蘇秦自二人分別後,雖說也急切想要回家,但是相比張儀來說,又顯得心事重重。一來他實在是想念家中的母親妻子,另一方麵卻又擔心就這樣回去,會熱得母親的責罵和鄰居的嘲笑。然而,自己如今實在是一事無成,若是不回家去,自己又能到何處呢?如此徘徊猶豫,矛盾糾纏著蘇秦的內心,始終不能釋放開來。因此,原本一個月的路程,他卻走了三月有餘,仍然未回到家中,就這樣走走停停,還多虧張儀臨行之際給了他足夠的盤纏,否則恐怕他早已經饑餓難當或者餓死半途了。
蘇秦一路緩緩而行,雖然走的緩慢,但是不積跬步無以成千裏,行了多日,終於遠遠地望見了前方一座城池,蘇秦知道,這座城池就是名揚天下、身為天下之中的洛陽城,天下之主——周天子的都城。洛陽城素來以城池繁華、人口眾多、物流頻繁聲名遠揚,又是周朝天子的都城,列國君主均有按例到洛陽城覲見天子的義務,因此洛陽城在所有人的眼中都是一種榮譽和神聖權威的象征。
然而,當蘇秦走進看時,眼前卻是另一番景象。洛陽城門殘破,城牆倒塌,像是一個身上到處都是傷口的老人,禁不住讓人唏噓。稀稀疏疏的人在城門口進進出出,所有人似乎都是無精打采的,全都沒了曾經的繁華與熱情。蘇秦看到此番情形,心中頗感疑惑,看那破敗的城牆,明明是發生戰事導致。但是並未聽到哪國又來欺負周天子呀!進城之後,蘇秦在靠牆門口的一個茶棚坐下,給老板要了些茶水食物,準備墊過肚子之後在出城回家。正在吃茶之際,隻聽後麵有人喊道:“蘇兄,別來無恙啊!”蘇秦聽到後麵有人再喊“蘇兄”,心想我已經三年不曾回家了,洛陽城也沒有我的熟人,興許是同姓的吧。於是並不理會,繼續喝他的茶水,吃他的飯。
後麵那人見他並不回頭,也不在意,走上前去站在他背後,用手碰了碰蘇秦的肩膀,笑道:“幾年不見,蘇兄別來無恙啊。”蘇秦見有人在身後招呼自己,於是回頭朝那人望去,隻望了一眼,臉上頓時露出了驚異的神色,眼睛也瞪大了幾許,連忙站起說道:“原來是張兄,好久不見!”說罷,朝那人拱了拱手。這人正是蘇秦的同鄉,名叫張辰,以經商為業,如今生意做得越來越大,常年在列國之間販賣貨物,今天偶然經過洛陽,卻在此處見到一人正在吃茶,覺得模樣跟蘇秦有些相像,招呼了一聲,見那人沒答應,還以為自己喊錯了人呢。於是又上前招呼,沒想到正是蘇秦本人。
兩人雖然並不太熟,素來交往不多,但是相隔三四年有餘不見,他鄉遇故知,乍然碰麵,倒顯得親近了許多。當下兩人又坐在茶棚下飲茶相敘。蘇秦向張辰詢問了家中母親兄弟的情況,張辰都說挺好,並不見有甚困難。又詢問起洛陽城何以如此殘破,張辰隻一個勁的歎氣搖頭,隻連連喊道:恐怕我周朝社稷越來越得不到上天的垂顧了。蘇秦聽他言語中滿是失望和悲憤,料想洛陽城畢竟發生了許多大事,雖然他從前並不曾來過洛陽,但是父母之邦,自己身為周朝人,心中也多少有些顧念。如今眼見城池殘破,傷民遍地,心中怎能不焦急難耐呢。於是上前問道:“究竟洛陽城發生了何事?”張辰又歎了口氣,飲一口茶,像是潤潤嗓子好細細說書一般對蘇秦說道:“周朝天子顯王,你可知道?”蘇秦點頭應道:“知道,怎麼?”張辰又繼續說道:“顯王有個弟弟名叫朝庸,生母乃是秦國公主,嫁給先王後,先王對其恩寵有加,朝庸生的聰明伶俐,又頗有誌向。先王愛屋及烏,本想傳位於朝庸,怎奈顯王是嫡長子,這是周朝法度,傳嫡立長,朝廷大臣也紛紛反對,無奈之下,先王隻好將王位傳於顯王。但是這朝庸因為先王寵愛,漸漸養成了驕橫跋扈的性格,雖然表麵對大王尊敬有餘,內心中實在想奪位為王。大王生性柔弱,有礙於兄弟之情,屢屢退讓躲避,朝廷大權漸漸為朝庸把持。”蘇秦聽罷,歎氣道:“大王如此柔弱,大權旁落也是自然之理。”張辰繼續說道:“一年之前,顯王出外郊遊,朝庸趁大王外出之際,連同守門將軍一起發動政變,關閉城門,將大王拒之門外,占了洛陽城池。並發兵攻擊大王車駕,大王隻得外逃,幸好朝中還有忠心護主之人,宮廷守衛將軍蔡毅集合一批大臣,暗中迎回大王,雙方在洛陽發生戰鬥,朝庸失敗外逃,大王重又坐了王位。這洛陽城殘垣斷壁,就是那場戰爭留下的傷疤。”張辰說完事情的始末,又總結似的歎道:“我堂堂周朝天下,日漸凋零衰落,如今又碰上兄弟鬩牆之事,看來周朝是回天無望了……”蘇秦也應和道:“如今六國並強,我國如同瘦弱的纖草,勁風一吹,也許就連根拔起飄搖崩散了,要想重回文武二王的繁盛之初,又談何容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