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蒼朔親自帶著蘇蘇去了司士府,洛憶披著那條雪貂裘坐在屋頂上,目送著他們的車馬漸行漸遠。蒼沐流站在自己的屋院中,抬頭便能看見洛憶瘦小的身軀,旁人或許不知,但他很清楚她在看著什麼。
就這樣待了約莫半個時辰,忽然有個下仆稟報,說一位明姓公子來訪,稱是蒼沐流的朋友。蒼沐流自然想到了來客是何人,連忙去往前廳迎接,如他所料,明初胤正在前廳中愜意地品著茶。
“龍井我嚐過許多,丞相府上的陳茶卻比新茶滋味還要好些。”
“明公子謬讚,待翻過年去采來新茶,我定差人給公子送些去嚐嚐。”
蒼沐流走進廳上,明初胤隨即起身,單手負在身後,另一手端著茶杯,開口便是茶。兩人話語間聽似熟識,可是一舉一動卻不似那麼親近的樣子,實際上這日也確實是二人初次相見。明初胤雖然是顧千詞的關門弟子,但是這些年來顧千詞與顧千歌之間的聯係多數是通過家書來往,很少到丞相府走動,就更別說明初胤了。至於舊友一說,隻是另一人的安排。
“我二弟沐楓手下有幾條畫舫,趁此時冰雪未至,一遊冬景如何。”
城郊皎漾湖上,一艘畫舫停歇與湖中央,仔細一聽其中傳來男子輕吟詩詞的低語。
“今年花落顏色改,明年花開複誰再。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宛轉蛾眉能幾時,須臾鶴發亂如絲,但看古來歌舞地,惟有黃昏鳥雀悲。”日照高杆,一個白袍裹身的男子側臥美人榻上,薄唇輕啟咄咄念,劍目微含朦朦望。
乍看此人容顏,竟與蒼沐流一模一樣,無論眉眼耳鼻,沒有半分差異,但是仔細打量,才瞧見這人的右側鼻翼上有一顆小小的痣點,這大概是在外表上蒼沐楓與蒼沐流唯一的差別吧。原來蒼家兩位少爺係孿生兄弟,不過這件事除了蒼府中人之外鮮為人知,隻因蒼沐楓從小體弱多病,時常休養在府中輕易不見外人,成年之後便在此處經營起畫舫生意,一手帶起幾個得力的管事而自己就成日閑在這畫舫中逍遙自在。
一枚羽毛飄飄而落,浮於池上隨風打轉。他拂袖遮蔽刺眼高陽,扭動身子又轉一舒服姿勢小憩。身旁侍女取來一條珊瑚絨的薄毯覆在他身上,遂快步至窗前探首而尋,不多時,自東南方向一隻白羽烏尾雀鳥翔落於窗前長架。侍女柔撫它雙翅,從它右爪之上所綁的簽筒內取出一張卷住的紙帛。
“稟公子,人到了。”
“那便去把另一位也請來吧。”
侍女沒有再回話,快步離開了。
在來桓都之前明初胤腦海裏想象過許多種再與他相見的場景,然而今日果真就在眼前了,卻比他所想象的每一種都更為平靜自然,仿佛就在昨日才分別的故人隻是換了個身份坐在這裏而一切都並未有改變。
“南蕭。”
盡管池承之帶著黑色鬥笠和銀麵具,明初胤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沒錯,池承之就是現在的軒景閣主仇南蕭,名揚四海的天下第一劍客,江湖四奇公子之首,明初胤的大哥。這些年來世人知曉桓武帝池承之已死,也知曉軒景閣主仇南蕭武藝高強行俠天下,但是誰也無法輕易將這兩個看似毫不相幹的人聯係在一起,更猜不到他們竟是同一人。誰能想到池承之不僅活得好好的,還頂著一副與昔年完全不同的皮囊招搖於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