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竟之吻

傾城之戀

作者:梨落

四顆糖,或者四個大棗

我握著最大那個大棗,有點兒不高興地盯著蘇紹祺手裏的另外三個棗。

蘇紹祺咧開缺了兩隻門牙的嘴,說:“康妮,別氣,雖然葛綺有兩個,可你這個才是最大的。而且,我一拿到,第一個就是給你哦。”

他的笑容,是除了我媽媽之外的天底下最好看的笑容,沒有之一。

我慢慢收回撅得變形的嘴,默默跟在蘇紹祺身後,去到葛綺家門口,看著蘇紹祺把第二大和第三大的棗遞給了葛綺。葛綺蒼白的臉有了笑容,笑眯眯地看著我們。

我們三個走到操場西北角,在雙杠旁的樹墩上坐下,快活地啃起大棗來。有學生哥哥姐姐嬉笑著走過,我們羨慕地看著那兩個哥哥用手撥劉海,然後瀟灑地甩甩頭發。我花癡地問葛綺:“不知道梁朝偉是這個樣子的嗎?”葛綺握著大棗的手心都激動得冒汗了,“聽說郭富城才是這樣子。”

蘇紹祺聞言,不屑地把棗核一扔,在沙池上玩起立定跳遠來。不過許是他著地時用力過猛,結果一屁股狠狠地摔在了沙子上,我和葛綺哈哈大笑。

月色清靈。

我和蘇紹祺、葛綺在小鎮中學的教師宿舍平房裏像牽牛花藤一樣互相攀附著長大。我們一起背唐詩、練毛筆字、去石堆撿滾圓的小石子,還有小心翼翼地把路邊野生的絲瓜苗移植到平房前的瓦盆裏,每天澆水。

也許蘇紹祺自小受他母親的教導,很懂得照顧別人,尤其是照顧我和葛綺。隻要他手上有三顆糖,必會分一顆給葛綺,分一顆給我。而要是他手上有四顆糖,必定會分兩顆給葛綺,分一顆給我。

我和蘇紹祺上學放學都不會蹦蹦跳跳或者追逐著跑,而是陪著葛綺,三個人並排慢慢踩著別人的影子走。每次上體育課,葛綺病懨懨地坐在花壇旁,同學們在場上繞圈跑的時候,我會故意兜一個彎,跑到她身旁,摸摸她的臉蛋,蘇紹祺則遠遠地衝她做一個鬼臉。葛綺開心地笑起來,如天上被風吹散了白雲的澄藍天空。

葛綺她有心漏病。

我喜歡拿表姐的磁帶插進錄音機裏,反複播一首很好聽的歌。我問表姐,“這首歌叫什麼來著?”表姐正拿著一杯開水細心地用杯底燙著那件她最心愛的粉紅色的確良襯衫,她說:“《偏偏喜歡你》。”

《偏偏喜歡你》,我記住了。

那是1991年。我們8歲。

雪落在淩晨

雪在淩晨像羽毛般從蒼穹裏飄下,我聽見它鬆軟著地的聲音。

這是孤單又冷清的雪。

2003年,我在上海,蘇紹祺在廣州,葛綺在珠海。一場高考,把我們三人分開。像一個圓規。可我隻是圓規的筆頭,他們是互相扶持的兩隻腳。

彼時,常常收到蘇紹祺的信息:“申花主場,有去看申花比賽嗎?真羨慕你,可我這裏的香雪隊還他媽的一直在丟臉。”看著窗外暗紅的霓虹燈,我回複說“沒”。

2003年是動蕩的一年,中國足協宣布剝奪上海申花在當年的甲A冠軍頭銜,似乎為非典的到來與張國榮的去世放起了哀樂的前奏。大街小巷播著SHE強勁激昂的《Super Star》,《東風破》和《遇見》在年輕人裏極致了小資情調……我在上海看似繁華的寧海路裏溜達,有點兒想念千裏之外穿著黃色球衣一身臭汗的12號。

剛剛過去的寒假,我和蘇紹祺,以及葛綺的父母,陪著葛綺在廣東省人民醫院折騰了整整一個冬天。葛綺接受了一個手術,醫生在她的腹股溝穿刺血管,將導管引入心髒缺損部位,裝置閉合器將心漏堵塞住。換言之,痊愈後的葛綺從此不再是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