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數著飯粒吃,怎麼也想不明白媽媽剛才的反應。記得從前媽媽穿了新衣服總是愛問爸爸:“家駒,你看我穿這件衣服好看嗎?”在得到爸爸讚賞後一副含羞帶笑的樣子,我在替爸爸讚美她,怎麼會引起她這麼大的反感?
她不給我們做新衣服就算了,卻偷著給自己做新衣,還怕我發現,做了我愛吃的紅燒魚引開我,討好我,她不是心裏有鬼又是什麼?我身上蟄伏多時的犄角又豎了起來。
不知怎麼,小嫣紅的樣子出現在腦海裏。嫣紅媽媽改嫁後,村裏人說的最多的就是她的衣著,說她死了丈夫整天還穿的花枝招展,不是想勾人又是什麼?她那麼快改嫁,就是因為陶大奶奶沒有管好她的穿衣。
我警覺起來,一個不好的念頭蹦出來。最近家裏經常有中年男子出入,還有村裏喜歡給人說媒的陶弟妹來找媽媽討繡樣。這個陶弟妹雖然輩比媽媽小了好幾圈,卻沒有因為輩分的關係和媽媽有談話障礙,討繡樣就討繡樣唄,卻把媽媽拉在屋裏嘀嘀咕咕的說了半天話,誰知道她真討繡樣還是假借討繡樣之名說媒呢?
我不能平靜地數著米粒吃飯了,撂下碗就衝到媽媽的臥室。
媽媽正在疊那件漂亮衣服,床上還放著裁衣的剪子和針線。第一個想法得到印證——她給自己做新衣服還怕我知道,被我撞見所以才會衝我發火!
想起爸爸去世後媽媽對我的忽冷忽熱,由水彩引發的較量因為那個夜晚的夢境得到改觀,讓我放下一切反抗的犄角;在爸爸去世不到兩年的今天,她有了和嫣紅媽媽相似的舉動。過去她偽裝的巧妙沒被大家發現,現在所有端倪又開始暴露了!
“媽媽,陶雨涵今天穿新衣服了。”我冷冷的提醒她。
“我知道了。”
媽媽頭也不回,聲音是壓抑的平靜,我要做的就是引爆這種平靜背後隱藏的真相。
“媽媽,我也想穿新衣服。”
她總算抬頭看我一眼:“夭夭,等我們把借人家的錢都還完了一定先給你做新衣服。”
“不,明天我就想穿出去!你天天都在說還債,還債,不知道你打算還到什麼時候!因為要還債,你讓我放棄學畫畫,不給我買紙和筆;因為要還債,你天天給我吃玉米鹹菜粥!可是看看你自己吧,一個人背著我們悄悄的做了新衣服,還怕我看見,你到底在策劃什麼?”我聲音提高八度,說到最後簡直是一副歇斯底裏的架勢。
“夭夭,哪有小孩子這樣跟大人說話的?”媽媽壓低了聲音說出這句話。
“對你這樣的人說這樣的話還是客氣的!”
“客氣?你還想怎麼樣?”一絲驚恐從媽媽臉上掠過。
小嫣紅的花臉從腦海裏閃過,心裏的恐懼蹦出來,不加考慮地就說出來:“你是不是也想像嫣紅的媽媽一樣離開桃花塢?我要找陶大奶奶,讓大家來評這個理!”
媽媽臉上紅一陣青一陣白一陣,嘴唇哆嗦著卻說不出話,她一定沒想到我會看穿她的把戲。
我說過我一直對嫣紅媽媽敢於挑戰桃花塢傳統的勇氣很佩服,也不認為嫣紅的媽媽做錯了什麼,可是當我腦海裏閃過嫣紅的樣子依然感到恐懼,依然想抓住這最後一根稻草。
對違背桃花塢傳統的女人大家的意見是一致的,嫣紅的媽媽就是證明!
“你簡直不可理喻!哪裏有像你這樣的孩子。夭夭,你爸爸怎麼會給你取這樣的名字,真像個纏人的妖孽,我們家有你,真是家門不幸!”
這又刺激到我。爸爸的去世,以及去世後的那些謠言,我以為媽媽已經忘記,才對我和顏悅色的很長一段時間,原來她不過偽裝的巧妙,不在重要時刻不會拿出來狠狠打擊我。要想正人先正己身,她以為現在她是誰?
“你還有臉提爸爸!爸爸在世的時候,你偽裝的多麼賢惠,和他多麼恩愛,他去世還沒滿兩年你就想改嫁,還有臉提爸爸!如果爸爸在世,他怎麼能讓你這樣對我!”
“你沒有資格這樣評價我!”媽媽惱羞成怒了。
“對你這樣的人,桃花塢人人得而誅之!”
“作孽呀,你這個瘋子!”
“如果我瘋了,也是被你逼瘋的!”
媽媽鐵青著臉,抬起的手指顫巍巍的指向我,我就等她過來打我,好給自己反戈一擊的理由。
就在我們針鋒相對,眼見媽媽要敗下風頭時,二哥回來了。
一見這架勢,二哥就過來低聲勸我“夭夭,不可以這樣對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