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2)

示炎坐在一把小舊竹椅上,微低著頭,微傾著身,兩條修長的腿曲著膝,中間放著燒黃紙的火盆,這火盆本應是主角的,但在示炎出眾的外型之下,生生淪為了一個隨意擺放的普通火缽。他表情略顯沉重,若有所思,白皙的臉上還斑駁著黃白的火影,從坐下到現在他隻叫了我一聲“白姐”,打過招呼就沒再說話。示炎繼承了老萬家男人們深邃的五官,明亮的黑眸和勻淨的膚色,這才十六歲便因天生的好皮相,有了深沉俊朗的氣質。雖然是年紀相仿的表姐弟,卻因為走的路不同,近幾年交集甚少。距離上一次見他估計有小半年了,那時他臉上還有些肉感,突然之間就那麼棱角分明,我心裏還是蠻驚訝的。

四周沒有其他可以說話的人,我憋了一會兒還是問道:“怎麼瘦了?”示炎微怔了一會兒,確定我在問他,輕聲回道:“對。”

他不正麵回答我還是能理解的,這個年齡段的小子多半是為情所困瘦的,魏微就把他男朋友磨得瘦了一圈。我又問道:“木場的活兒累不累?”萬示炎沒有看我,我說話的時候也不在看他,但能感覺他又微怔了一下,回道:“不累。”

“那…”我想問他無不無聊,畢竟輟學去跟著那幫中年人混不是什麼好玩的事,但怕無心戳到他痛處,於是改了口:“好玩嗎?”

示炎幹脆扭頭看了我一眼,我也緩緩抬起頭看了他一眼,明明一起長大卻有了陌生的感覺,以前我一直就把他當做比我小的弟弟,現在看看他深邃不見底的黑眸和清晰流暢的臉部輪廓,竟生出了再也無法把他當小弟看的自覺。他又撚起一張黃紙,緩緩放進了星紅閃爍的火盆內,黃紙先是變黑,然後火苗忽地騰出,他這才放了手,說:“還好。能有多好玩?模擬考好玩嗎?”語氣是清冷隨意的。

輪到我微怔了,高二結束時,我確實參加了模擬考。我也學著他燒了張紙錢,但因為丟的角度不對,一時滾起了黑煙,這是燃燒不充分的結果。我隻是笑笑沒再說話。這就是大個一歲半歲的好處,我問的話他必須回答,他問的話我可以選擇性回答。

不過想起了很小的時候,我和他經常在一起釣魚,摘野果子,過家家……而他那時就喜歡問我“好玩嗎”。

靈堂因為燒紙錢空氣不太好,我讓示炎去歇一歇,我來替他燒會兒,他卻讓我出來透透氣。我路過廚房,看到老萬家的婦女們也來幫忙了。老魏家的紅白喜事一般都有老萬家的人摻和,輪到老萬家,老魏家也會摻和,兩家自從久很久以前就十分親密,還經常通婚,你嫁給我我嫁給你,似乎每代守山人都是夫妻倆一個姓魏一個姓萬,我奶奶便姓萬。萬示炎的奶奶是我爺的妹妹,而他爺爺來自另一個姓萬的血脈。也正因為如此,當爺爺說萬惡和我們是一家人時,我也沒糾結他怎麼姓萬不姓魏。

我有印象的第一次聚集魏萬兩家的大事,是一場魏家和萬家的衝突,事情還和我有關。

那時我還小,大概七八歲,也就是十年前。日色昏沉,人群聚集在我家場院內,我從一雙雙腿中間擠到人群中心,是張竹床,竹床上躺著一個人,那人緊閉著眼睛,滿臉烏黑,是被煙熏過。萬椒女士拿著一把菜刀砍在了竹床邊緣,菜刀立在了距那人頭一指長的地方。

“你們說死了就死了?我們魏家也不是好糊弄的,砍一刀試試!”我媽說這話的時候極盡了刁婦的囂張。

“姐,我力氣大,讓我來。”二姑爺當時估計也才二十出頭,就是一年輕混混,我媽說砍大家還有點懷疑,等二姑爺拔起菜刀問砍哪裏的時候,那竹床上的人“詐屍”滾了下來,隨即就被萬家幾個明眼人扶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