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中,還有誰不知道賈家棺材、紙人都準備好了,就差賈赦咽下最後那口氣了。
薛蟠因沒見到賈璉的麵,自覺被掃了顏麵,怏怏不樂地領著隨從在酒樓中吃了些酒狎戲了一會賣唱的姐兒,才稍稍開懷,及至回家,被薛姨媽盤問進了賈家老宅後的見聞,就將兩江總督、江蘇巡撫之子登門探望賈赦一事說了。
“原來赦老爺跟他們兩家也有關係,難怪他不怕他們家老太太生氣,敢叫璉二哥讓官府的人查封了自家鋪子。”薛蟠埋怨賈璉不夠義氣,竟然不顧他們兩層的親戚關係,跟與他不對付的許玉珩交好。
賈家鋪子裏的一些人早求到薛家門上,薛姨媽收留那些人後,替著那些人一邊給賈家送信,一邊疏通關係,令梅縣令暫且擱置案子,等京城賈家來人後,再依著京城賈家人的意思料理。
此時,聽說素日裏隻知道花天酒地、醉生夢死的賈赦竟然跟兩江總督、江蘇巡撫有關係,薛姨媽不禁大吃一驚,連聲道:“那兩家可是眼高於頂,連賈家最規矩最方正不過的政老爺都看不上的主,怎會跟赦老爺要好?”
薛寶釵雖年幼,卻極為老成地道:“媽,罷了,到底不是咱們自家的事,何必想那麼些,速速送信去京城,叫姨娘姨父他們知道就罷了。”
薛姨媽心道也是,她一個寡婦萬萬不敢在明麵上跟賈赦對著幹——況且,賈赦隻剩下最後一口氣,何必跟個將死之人過不去,於是匆匆地寫了一封信,叫人快馬加鞭地送往京城。
又過了兩日,薛蟠打聽到原本在梅縣令手上的案子,竟然遞交到了何知府手上,而何知府竟然當真派出幾十個賬房去清算賈家鋪子裏的賬目了;且除此之外,又打聽出不知從何處傳出賈赦是因榮禧堂臥病不起,賈赦之所以叫賈璉勾結官府查封自家鋪子,又是因為王夫人的私產鋪子跟賈家公中鋪子勾結,騙取賈家公中銀錢。
薛姨媽聽薛蟠說了,便啐道:“這斷然不可能,你姨媽是個老實體麵人,哪裏會做那些個偷雞摸狗的事?”說著,又責怪薛蟠幫外人傳這些子虛烏有的事。
半天薛寶釵道:“哪怕是空穴來風未必無因呢,也隻管一五一十地送信給京都裏,剩下的,咱們想管也管不了。”
於是薛姨媽聽著又給京城王夫人去了一封信。
卻說京城榮國府中,趙天棟先送了信來,說了一回賈赦時日不多,彼時賈母疑心賈赦心裏不甘故借著生病以示不滿,於是痛罵趙天棟造謠,安撫邢夫人幾句,對信中賈璉親事一事略過不提,隻說等賈珍回京後再說;待賈珍回來,賈母聽賈珍哽咽著提起賈赦兩腮瘦削、無精打采、甚至大夫建議打棺材給他衝一衝,原本將信將疑,此時就變成了篤信不疑,趕緊打發邢夫人、迎春先去金陵,又與賈政、賈珍等商議賈赦的身後事。
此時賈家裏,賈赦一房全被打發出去,隻剩下賈政一房,並隔了一房的侄子賈珍,商議起賈赦的身後事來,自然容易得很。
賈母說一聲“老大人在金陵,天又越發冷了,將他送回京城出殯,再運回金陵入葬,反倒折騰了他,不如就在金陵辦吧”,賈珍心知賈赦要回來,少不得要在榮禧堂治喪,猜到現住在榮禧堂的賈政、王夫人未必樂意,便與賈政、賈珠附和了賈母一聲,定下了這事來。
待賈母又提了句“璉兒年輕,頑劣不堪,幾乎與他老子年輕時一模一樣。如今他老子在,他還有個約束,若他老子沒了,他又襲了官,越發無法無天了,隻怕賈家的百年基業,都要毀在他手上”,賈珍聞弦歌而知雅意,當即道“二叔端方正直,謙恭厚道,若叫二叔襲了爵,那才是賈氏一族的幸事”,賈政、賈珠因避嫌,推辭不肯,賈珍便又將賈璉的種種不堪之處說了一說,隨後聽賈母說要跟親戚們說一聲賈赦不行了的事,賈珍更是知道賈母要請眾親戚們幫著陳情,懇請當今看在賈家累世功勳的份上,為賈家後世子孫計較,將賈赦的爵位給賈政。
賈珍既然知道了,為給賈母、賈政賣個好,便也給各親戚,也便是鎮國公、理國公、齊國公、治國公、修國公、繕國公,南安郡王,北靜郡王,西寧郡王,東平郡王並忠靖侯府、平原侯府、定城侯府、襄陽侯府、景田侯府、錦鄉伯府等去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