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三更時分,薛姨媽派了人來找,薛蟠才隨著人回家,雖沒人欺辱他,但見了薛姨媽,不禁為難地掉下眼淚來,紅著眼眶哽咽道:“兒子如今是進退兩難,實在不知該怎樣。”
薛姨媽已經從薛家叔父那知道了經過,此時比薛蟠更為難,但看薛蟠這自責模樣,又不好訓斥他,隻歎道:“世態炎涼、人情冷暖。你昔日仗著自家的錢,仗著你舅舅、姨爹家的勢無所不為,如今可好,你姨爹自顧不暇、你二舅舅對你姨爹的事也愛莫能助。如今你還當跟昔日一樣?以後說話行事多留心一些吧。”
“那如今該如何?實在不行,兒子去回絕了璉二哥,想來,璉二哥也不會太生氣。”薛蟠為安慰母親硬著頭皮道。
薛姨媽忙道:“不可,那璉哥兒好說話,可他家大老爺卻是個不好相與的。”被裝進棺材都死不了,那位赦老爺當真是禍害遺千年,苦思凝想半日,到底是不忍叫薛蟠為難,歎道:“這幾年家裏比不得你父親在時了,還有些老人養在家中。我叫你叔叔幫著湊一湊,你後兒個領去給璉哥兒吧。日後跟著璉哥兒,與那許家、黎家哥兒一處,學了人家一星半點好處,我也就心滿意足了。”
薛蟠垂著頭重重地點了一點。
薛蟠之父去後,薛姨媽全賴王、賈兩家權勢,才能孤兒寡母地在薛家八房人覬覦下守住偌大家業。
饒是如此,因家裏沒有正緊的男主人出麵主持,家裏也比不得早先了。
薛姨媽帶著薛蟠去了其他幾房人那邊說項,原本以為尋不來人,誰知各房的買賣都是一日不如一日,聽說要尋掌櫃的,便紛紛推薦了昔日鋪子裏的人來,不過兩日就尋了大小掌櫃一十七人、賬房二十八人、大小夥計四五十人。
在薛姨媽屋子稍間裏,薛蟠瞧見幾個昔日跟著他父親的掌櫃也列在其中,不由地傷感道:“原當咱們家湊不出人,不想……”越是如此,越是難受。
薛姨媽叫薛寶釵幫著謄寫花名冊準備叫薛蟠送給賈璉,坐在芙蓉覃上唏噓道:“若不當真見到,我也想不到家裏有那麼些掌櫃無事可做。”連連嗟歎下,落下眼淚來,“昔日你們父親在時,往外聘請賢才還來不及呢,哪裏會有人沒處用?”
“媽別傷心了,借著這時機,將那些用不著的放出去豈不好?媽一個寡婦守成不易,能保持眼前的局麵,已經十分了不得了。”薛寶釵趕緊安慰薛姨媽,手上謄著花名冊,卻沒薛姨媽那怕得罪王夫人的一層顧慮,隻覺他們孤兒寡母糊口艱難,多跟一些人交好才能生存。於是謄寫了花名冊,又特地道:“迎春一個悶在家中也怪難受的,明兒個送花名冊,我隨著哥哥同去,也給迎春解解悶。”
“哎——”薛姨媽顧慮重重,好半響想起賈政、王夫人翻身已無可能,又道:“請了迎春來家小住幾日吧,她太太身子不好,別叫璉哥兒顧了這個顧不得那個。”
薛寶釵含笑應了。
又過了一日,薛寶釵穿了一件灰綠暗紋緞麵夾襖一條鵝黃裙子,打扮得素淨非常,帶著金鶯、金燕兩個,受了薛姨媽的一番叮囑,上了轎子,就隨著薛蟠去賈家老宅送花名冊去。
到了賈家老宅那條街上,隻聽薛蟠打馬過來說略等一等,薛寶釵在轎子裏就耐心等了,許久轎子又起來,聽薛蟠在外頭說是王子勝的轎子才剛離去,薛寶釵心道王子勝當也是來拜會賈璉的。
進了老宅,自有人換下薛家的轎夫抬著薛寶釵去見迎春,薛蟠隨著趙天梁就去賈赦院見賈璉。
趙天梁心下疑惑這薛蟠怎看著沉靜了不少,不似往日那麼囂張了,笑道:“薛大爺這幾日可還好?”
薛蟠悻悻地,這幾日他先怕找不出人,隨後又見人一大堆,心裏悲喜莫名哪裏好受,隻是問趙天梁:“我三舅舅來做什麼?可是去拜會姨爹?”